说话间,已到了13舍楼下,长假即将结束,楼道里来去的同学比前两天多了些,认识冯兰兰的,连声打招呼。
好歹她也算计算机院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中,脑子和样子都挺管用的那个。
有同班同学趴在四楼铁栏杆上,别着脑袋往上望,敞开喉咙,帮冯兰兰喊人“612,张怀化,冯观音找你。”
冯兰兰向他摆手,“别啊,别喊,我不找老张。”
另一个男同学凑过来,跟之前那位趴在一处,问“不找老张冯观音你们两个是散了吗没散什么时候散给我个机会先报名呗。”
“滚蛋,我们两个好着呢。别咒我们。”
站她旁边的江敏,见她既不找舍管阿姨,又不打电话喊人,就杵在这里跟楼上的人扯闲篇,她也不急。
直到楼上那位想报名的问起江敏哪个院系的,冯兰兰像健忘症刚被治愈的样子,一拍脑袋,问江敏“只顾着聊天,竟把你忘了。你是找谁来着,刚才没顾上问。”
江敏说“我找王映阳。”
冯兰兰点点头,拨通电话,不一会高翊拿着手机出现在走廊上,探头往底下张望。
高翊其实早听见楼下在喊张怀化,只是最近他迷上魔兽世界,整个十一假期全泡在上面练级,刚才在荆棘谷他正被一个叫“猫猫烧香”的亡灵法师偷袭,几番挣扎依旧扑街,死于对方的一级寒冰箭之下。
他忙着在公会喊人,哪知对面被他喊来的帮手们群殴后,也吆喝了一堆人来,现在荆棘谷出入藏宝港湾的隧道口尸横遍野,联盟和部落,敌对的双方群殴不可休止,他这才抽身而退,返回现实世界。
一头自然卷的浓密黑发有些日子没理没梳,乱得像一蓬草,高翊像吸毒鬼一般打个长长的哈欠问“冯观音你不是跟张怀化训练去了吗怎么又回来找他”
睡眠不足,他口没遮拦喊了冯兰兰的花名,连忙自打嘴巴“啊呦,说错话,我欠觉呢。”
冯兰兰说“你欠揍吧,快醒醒老褚说,他桌子里头有一个装满课本的蓝色袋子,你帮我找找,我拿给他。对了,还有,王映阳在不在江敏找他,在我身边等着呢。”
高翊一边溜达进寝室找袋子,一边对着手机说“她怎么又来了等等,老王,有个妞儿在楼下等你。”
王映阳在厕所里恼火地问“谁啊”
612的卫生每天轮换,可一屋子的男生,起码有四条大懒虫。轮到褚时显还好,他自掏腰包请舍管打扫,一次五十。其他人值日的时候,全是胡乱应付了事。
王映阳身为处女座,虽不至于吹毛求疵,神经质一般追求极致的清洁,但六个男生的同居之处,总有人去厕所忘记冲水,总有人选择性遗忘袜子和裤衩子,怎么收拾总有股尿骚味和臭袜子味。他只好以身作则,希望那些牲口们能体会他的苦心。
结束十一长假后,马上就是全校学生宿舍卫生大检查,这种一学期一次的任务,和每周能利用职权作弊,草草走过场的那种完全没有可比性。身为校学生会委员,班长,寝室长,搞好卫生责无旁贷。
楼下喊人的时候,王映阳正在厕所挥舞着毛刷子,把对其他人闲适安逸,就他最痛苦的愤怒,全发泄在蹲坑上,跟蹲坑里的尿渍有仇似的,疯狂使劲摩擦着。
看着出现在厕所门口,白嫩脸皮上溅有水珠的王映阳,想想老王大小也是个衙内,自 从住进612就被褚时显压一头,在这片屋檐下,就没有过风光的时候。高翊几乎要同情他了。
高翊不自在地说“江敏找你。老王,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王映阳愤怒的表情,让他这会连游戏也不敢关注了。
王映阳甩甩手,摸一把脸,压压怨气,说“别跟我假客套了,你要有良心,校运会,艺术节,都去报个名,帮我凑凑人数。”
高翊说“我会什么啊,不去不去。”
王映阳瞪眼说“短跑接力赛总跑得动吧去年你跟老范在迎新会上唱的歌不也挺好,今年继续唱。”
高翊说“我不认得范森林是谁,那家伙说要把对面的江师大,发展成他的后宫,我看他是给江师大倒插门去了。”
王映阳一想,确实快半个月没见范森林露面,“那你跟老徐合唱。”
高翊说“算了,老徐那台型,我跟他上去还没开腔,怕是一片喝倒彩的。这事要么你找老范要么找老褚,有他俩张罗,音乐会都能给你凑一场出来。”
王映阳一想又要找褚时显,顿时郁闷了。
他在院学生会靠的是和辅导员交好,自身刻苦勤奋又耐劳的属性,真论起群众方向的人际关系,胸中自有傲气,时常拉不下脸的他,绝对比不过圆滑周全的范森林,褚时显。
可王映阳不这么想。他认为范森林明骚暗痞,褚时显明霸暗匪,行事一点也不光明磊落,走的全是下三路。特别是褚时显,惯会拿金钱开道,这次帮他进校学生会,也不过是花钱请了一帮人,给足了许明哲面子而成事。
他才进校学生会,各院系的人马还没混到脸熟,就撞上新学年。什么校园迎新会,校运会,金秋艺术节,校级足球联赛,虽然归体育部文艺部负责,可他身在秘书处,有协调和组织的职能,一样忙得焦头烂额。
然后,他还要招揽同学做那个狗屎网站,忙来忙去为许明哲脸上贴金,他都闹不清最后是谁帮谁了。
开始对褚时显的那些感激,无形中被忙碌和困惑消磨殆尽。
这回十一回家,他爸得知他进校学生会的详细经过之后,对褚时显的行事风格夸赞有加,还特别叮嘱他跟姓褚的同学好好处朋友,王映阳嘴上答应,争胜之心仍旧不灭。
所谓善观人者未必善观己,善观己者未必善观心。他到底只是学生,眼界尚浅窄,胸襟便显狭隘。
高翊终于找到褚时显书桌靠里的蓝色无纺布袋子,拎起来还挺沉,他见王映阳依旧沉默着,边穿外套边说“那我先把书给冯兰兰送下去,你也快点,江敏还在楼下等着。”
王映阳嗤笑一声,说“江敏找我能有什么事为校运会艺术节的事该讨论的学生会里早讨论过了。还不是为了找褚时显,拿我做幌子。”
大一他和江敏相识于院校各种活动的联络工作,多有接触,直到大一下学期,有一回在茶港门,褚时显坐上一辆大奔,大奔司机表现得无比恭敬,当时他和江敏才从茶港市场买完香煎包子出来,见到这情形多嘴说了句“那位我同寝室的,富二代,新生报道头一天,足足有三辆车送他,我是没见过那么嚣张的。”
之后江敏对他的态度看似一如既往,但王映阳能觉察出她分明在微笑,笑意里却少了分亲近,多了分疏离。
他对褚时显的忿,随之平添了几许怨。
612这六人自打住一起,就彼此老张老王地叫着,少有直呼大名的时候。高翊听王映阳直接叫上褚时显全名,心想这是又忌又恨了。他出生小康之家,家里气氛和谐,从小无波无折,最大的烦恼是女朋友异地,玩游戏被偷袭,很不爱沾这种事。当下也不接话,自顾自地走出寝室。
走到门口,王映阳的手机响起来,高翊猜想是江敏在楼下等得不耐烦,回头说“跟她们说一声,我立刻就下去了。”
哪知王映阳接了电话,听着听着表情马上凝重起来。“对,我是,是他班长。”
王映阳木着脸,转向高翊,无声地说“徐玮”,接着又听电话里说了几句,他答“好的,信安派出所是吧谢谢警官,我们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他心中惊惧交加,说“老徐出事了,打架斗殴闹事,刚被抓进局子。”
两人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应对。幸而王映阳家传身教,又在学生会工作几年,有些处事经验,当下分派任务“你下去找冯兰兰,让她带你去找老张老褚,我去学生会打个证明,找人盖个章,证明老徐是三好生,贫困生,奖学金获得者。我们在南门碰头,一起过去派出所。”让他一人去派出所捞人,他还真没那胆子。
高翊当即扭头就走,随即被王映阳叫住“老高,你说话时注意点,别让人听见,关键,别给校里知道了。”
高翊匆匆而去,走廊传来一声“放心吧,你也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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