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桐还在老宅遇见堂姐,堂姐眼里藏着火,忿忿问“你想上天是吧”
她完全不理解堂姐的思路,不明白那一腔子激愤源自何处。
大姑没提其他,只是劝过一回,说“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两个人相处,别说夫妻情侣,哪怕手足亲朋,都有个磨合的过程。我虽说不是看着楼东大的,但是和楼医生同事多年,了解些情况。楼东的个人条件不提,有眼力的都看得见。关键那孩子有毅力,有恒心,更有进取心,这就难能可贵了。”
谢晓桐苦笑,她该怎么解释自己配不上楼东的进取心呢说出来只会沦为笑谈。
谢应彩谆谆说“听大姑的话,不如和楼东再试试。你想想看,等楼东毕业了,有大姑帮忙,他回桃江,或是留在三镇,哪间三甲医院不是随便进熬个几年评上副高,你也有份好工作,两人的小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大姑最心疼你爸爸,不会害你的。”
按照普世价值观,这样的人生足以令许多人艳羡。
可谢晓桐不满足。
她爱的是发作业时一路快走,到她桌前放慢脚步的楼东,是淋透了满身朝她傻笑的楼东,是偷偷调换座位,在身后默默保护她的楼东
绝不是因为利益计算,因为长辈施压,被迫向她低头认错的楼东。
她爱的那个人,还存在吗
她一径垂头不出声,谢应彩叹口气,不好再劝。
楼东每天发短信来,偶尔也会出现在她家楼下。谢应举撞见一回,告诉他“不放你上来吧,得罪我那大姐,放你上来吧,得罪我家晓桐。你也别让叔叔为难,回去吧。”
有一晚她睡着后,回到高二那年。瘦瘦高高的楼东,丑丑的蓝色校服也能穿出修竹玉树的帅帅气质来。
他站在讲台上,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她在梦里,知道他的目光分明就在她身上,她也就痴痴地朝他笑。
连抽屉里震动的手机也不想去接。就怕看漏了一分一秒。
醒转来,她在枕头底下找到电话,哑着嗓子说“喂”
褚时显说“这么早睡了”
她意识到满腮的泪,不敢多言,只应了声“嗯”。
褚时显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许久后,他问“我给你唱首歌”
她说“好。”
“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宝贝,
久了之后她变成了眼泪,
泪一滴在左手,凝固成为寂寞,
往回看,有什么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保护她的梦。
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
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
遍体麟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
那女孩对我说”
这首歌去年圣诞在ktv时楼东也为她唱过,唱完楼东还和她开玩笑,捏着她的脸蛋,吻她时表白说“像我这样对你好的可不多了。”
褚时显说“睡吧。”
谢晓桐说“好。”
放下手机,她抱着枕头,含着泣音继续小声哼唱“那女孩对我说,说我保护她的梦,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
在离开桃江前,她又去了一趟玉清裁缝店。
冼玉清眼神慌乱,正准备将小工支使出去,谢晓桐拦住了她。说“我回校了,下午的车。然后,我没别的事情,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会尽量向汉服社的同学推荐你家,可是这样不够,不如你去看看网上的网店,那是新生行业,我觉得只要立下脚,做出口碑,不愁将来没生意的。”
冼玉清不明所以“网店”
谢晓桐笑笑,说“不懂的话,你发短信问我吧,或者问问身边的年轻人,嗯,比如说,晓晴。”
听见另一个女儿的名字,冼玉清微微愣神,见谢晓桐眼神澄澈,她嗫嚅着说“好,我会的。”
谢晓桐努力向她释放一个最温柔的笑,“那我”
“瘦了。”冼玉清说。“你瘦了好些。”
谢晓桐咬紧下唇,勉强遏止了泪意。她故作轻松地说“夏天嘛,都会瘦的。我,我走了。”
她走出店门,几步后,不由踯躅,在转头和继续往前走之间挣扎。
最终她服从内心,转身回望玉清服装店。那个女人正望着她,被她回身的举动吓了一跳,遂尴尬地在电动缝纫机前坐下,一双俏目还是忍不住向她瞟来。
谢晓桐缓缓绽开双唇,向她一笑,继而轻呵了一口气,抿嘴无声喊了一声“妈妈”。
冼玉清像是看懂了她的话,又像是听见了那声呼唤,她双唇轻微地哆嗦了两下,掌心缓缓覆上了自己的眼睛。
谢晓桐再次向那个抽泣的女人笑了笑。
十九岁的夏天,并不很糟糕,并不是只有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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