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阳宴的宴席座次乃是依照官位资历安排的,那厢,裴勍和一众白发阁臣坐在一起,酒过三巡,寒暄过后,又议论起国事。
裴勍饮了不少酒,寻了个空挡出宴席透透气,刚过了一道汉白玉桥,便看见如意湖畔待霜亭里的薛亭晚和苏易简。
裴勍步子一顿,望着那亭中的婷婷倩影眯了眯眼眸。
一旁的小黄门见裴勍驻足不前,不禁纳闷儿,“裴大人,怎么不走了”
许是此时微醺,醉意作祟,裴勍冲着那八角亭子略抬了下巴,“苏易简和永嘉县主关系很好吗”
小黄门踮着脚朝待霜亭望了一眼,“嗨,苏统领和永嘉县主是皇上跟前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很是熟稔”
话说一半,小黄门注意到裴勍冰冷如霜的俊脸,语气忙带上了谄媚,“奴才掰着指头数数,苏统领和永嘉县主还在御前打闹玩耍的时候,裴大人已经是进士及第,高中一甲了裴大人天资聪慧,大器早成,自然是不和苏统领、永嘉县主他们一道儿的。”
裴勍自幼早慧,同龄人玩泥巴的时候,他早已熟读五库六经,同龄人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正在进谏治国良策,同龄人备战科考的时候,他已经是御前能臣。
裴勍没和同龄人一起共处过几日,平日里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往的也都是朝中阁老重臣,此时他望着亭中宛若璧人的一对男女,头一次觉得,做个智力正常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宴饮过了一半,国子监宴席也有不少生员离席,在湖畔成群结队,吹吹风透透气。
“永嘉县主果真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我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
“永嘉县主之姿色,确实尚可。”
“此言差矣,方才张兄盯着县主看的眼都直了,怎的说尚可呢”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为兄我打小读圣人之书,便立下誓愿,将来若要娶妻,定要娶知书达理如史家小姐史清婉那样的,总之,像永嘉县主那样的女人,花钱如流水,娇娆若天仙,绝非良妻人选。”
“张兄此言有理”
“确实,永嘉县主性子跳脱,嚣张跋扈,想必是个妒妇,若是娶妻如此,后宅只怕永无宁日”
“这么一说,永嘉县主确实不是宜室宜家之人”
自古以来,男子议论起貌美的女子,总是怀揣着极大的热情。
男人嘴上说着喜欢贤良淑德,可看到美艳娇娆的女子却又挪不开眼。人前道貌岸然,心中却龌龊至极,真真是装腔作势,心口不一。
裴勍将这一席议论都听到了耳中,他拂袖回身,面无表情地撇过去一眼。
几位生员正议论的热火朝天,冷不丁一抬头,没料到裴勍就站在不远处,众人被他这么冷冷一看,登时便停了议论。皆不敢言语了。
“上上师好。”
“我我等见过裴大人。”
男人玉冠束发,风姿宛若仙君,众生员磕磕巴巴地问了好,换得男人微微一点头。
裴勍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听方才之语,你们和永嘉县主可都是熟识”
众生员皆是面面相觑,纷纷答,“县主乃是金玉之躯,小生们不曾和县主相识,更不曾有过来往。”
“哦”裴勍挑眉,声线顿时冷若严霜,“既然一不相识,二无来往。那方才你等对永嘉县主的品行言之凿凿,可有凭据”
众生员闻此诘问,皆是一头冷汗。
背后议论别人本来就不是君子行径,偏偏还被为人高风亮节、怀瑾握瑜的裴勍逮了个正着,裴勍是天子近臣,永嘉县主又得皇上宠爱,若是献庆帝知道了这事,只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勍俊脸微沉,薄唇紧抿,“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背后恶意揣测议论女子名节,是为大不敬。无凭无据,仅凭道听途说便下定论,是为荒谬迂腐。”
“你们身为国子监生员,若是都这般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究实情全貌,便偏听偏信传言,长此以往,怎能洞察黎民世相,怎能担得起治国安民之重任”
这番话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直说的众生员面带愧色,心如擂鼓,
众生员被训斥了一通,纷纷低头道,“上师,我等知错。”
裴勍这才发觉方才自己的口气严厉了些,俊脸上又恢复到了一惯的古井无波模样,启唇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那厢,小黄门怀揣着拂尘立于一侧,不禁暗自思量说来奇怪,裴勍位高权重,素来并非好管闲事之人,国子监众监生大多仰慕裴卿之名,却难得一见其真容今日,一向冷漠的裴卿怎么有闲心替国子监管教起这群毛头小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