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想缩手,又有些抗拒不了这少女如“邀约”般的声音。
只是这少女的手未免太冷了,让阑珊有点儿受不了。
但是两只手交握之后,打了个哆嗦的却是那少女。
她有些惊讶地定睛看着阑珊,喃喃道“原来是龙气呀好强的龙气。”
“什么”阑珊不解。
少女转头看向海岸上皇都的方向,终于缓缓地把手缩了回来,终于黯然说道“可惜呀,我本来想把你留下来,那他也一定会留下了。既然有龙气就不成了。”
阑珊仍是恍惚不明。
少女幽幽地叹息了声,有些哀婉地看向阑珊,半晌才如泣似诉地说道“要对他好啊。”
阑珊听见了幽幽地吟唱声响,目光所及,波光摇曳的海面上,仿佛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跃起又没入海中,鳞光闪闪的鱼尾轻轻拍落,溅起一朵盛开的水花。
等阑珊醒来的时候,船早就从那片危险的水域离开了。
而她也给飞雪早抱到了榻上,见她醒来飞雪才松了口气“怎么睡了这么久,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叫你了。”
阑珊想到方才那个梦,知道那其实也不能算是“梦”而已。
船在海上行了半宿,渐渐地天亮,回头看时,已经没有了三山仙岛的踪迹。
在仙岛上所经历的,也正在迅速远去。
船队缓慢而行中,瞭望台上的士兵叫道“前面有海船”
片刻又紧张地叫道“快,是海贼的船”
听了这个消息,最兴奋的是谢指挥。
谢指挥因为之前提心吊胆地憋闷着等了数日,加上又后知后觉知道了阑珊的身份,生恐自己冲撞了太子妃,此刻当然更想留一个好印象给阑珊。
当即便立刻指挥船队,护着宝船准备迎战
而在海贼那边,这来的五六艘船只,的确是平岛君所属的。
平岛君之前进入了三山仙岛,是因为追逐着宝船误打误撞,他脱困之后对于岛上的鲛人念念不忘,贪求之心无法按捺,只是他也明白,靠他们海贼的力量无法得逞,就算再冲了进去,如何捉拿鲛人以及如何出来都是问题。
得知朝廷派了决异司的人来到后,平岛君便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
原本他的打算是冒名顶替了郑统领,顺利进入三山仙岛,等借助阑珊之力捕捉到鲛人后退出,便里应外合,就如同之前夺去宝船一般,把大启的军船消灭殆尽,从此之后这片东南海上自然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谁知阑珊早就察觉不对,在上岛之前就先安排了飞雪跟姚升两人,让他们一人坐镇一艘船,姚升退到谢指挥的那艘船上,飞雪则在前一艘上,他们两人都是精明谨慎且武功高强之辈,加上之前有过王太监的前车之鉴,所以虽然船上仍有倭人的细作,却竟无法下手。
只在看到岛上鲸鱼骨烧起来的时候,而谢指挥也离开了后船,才伺机作乱起来,谁知又给飞雪及时制止。
但是外头的海倭船队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见宝船忽然出现,这才忙冲了上来。
虽然谢指挥这边只有两艘战船,可胜在悍勇,一阵混战,各有损伤。
宝船上也开始发炮回击,海上顿时硝烟弥漫,难分胜负。
正在战况不明的时候,海面上却又有几艘船疾驰而来,瞭望塔上的小兵用千里望竭力打量,兴奋地叫道“是我们的人”
谢指挥交战中已经负伤,却仍是不以为意,举着腰刀在舵前悍勇指挥,听到这话,更加士气高昂。此刻敌方也发现了情势不利,已经开始有逃跑之态。
谢指挥即刻命水军乘胜追击,务必将倭贼的残余消灭殆尽,至少要给他们一个难以忘记的教训,也算是为了以后海船重新下南洋开拓一条血路。
这从海上来的,正是之前跟随阑珊等的同行军船们。
先前头两艘船先后进了中轴龙脉驶往仙岛之后,后面的那些军船却因为没抓到合适机会,只觉着有一阵薄雾掠过,前方的两艘船就莫名失踪了。
兹事体大,他们不敢回岸上,就一直在这海上巡逻,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连日里找不到任何踪迹,正有些撑不住商量着打道回府向朝廷请罪之时,却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连日里他们也都憋闷着一口气,如今发现海贼的船,简直如同饿狼看见羊群,立刻红着眼飞速赶来厮杀。
等到外头的炮声逐渐停止,喊杀声也都消失之后,这一场海战迅速接近尾声了。
海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船板,尸骸,情形惨烈。
而在外头激战的时候,在宝船坚固的船舱中,阑珊,葛梅溪,江为功三人坐在一起。
毕竟三个都是不通武功的,唯有这船舱之中最为安全,因为宝船极大,此刻在船舱中,连外头的火铳声,炮声都显得很轻微了。
江为功侧耳听了听,笑道“这会儿不知怎么样了,我真想出去凑凑热闹。”
恰红线来说道“咱们的援军到了海贼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咱们必胜无疑”
江为功立刻跳起来“让我老江去痛打落水狗”他掳起袖子往外冲去。
阑珊见状,很怀疑江为功身上的朱果药性还没有完全消退。
等到江为功冲了出去,阑珊就问葛梅溪“葛兄,你觉着怎么样”
葛梅溪笑了笑“好多了。你放心。”
阑珊见他不再似之前那样恍惚失神的样子,稍微安心了些,迟疑片刻才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们是怎么闯入仙岛的”
葛梅溪想了想,脑中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当时宝船遇到了倭人,本可以将他们击退的,谁知船上也有奸细,我们都给控制住本以为必死的时候,船不知怎么就闯入了那条海道。后来”
他揉了揉额头“混乱中我本来掉下水去,似乎有人救了我,再后来,我们就在岛上了。”
“可记得是谁救了你吗”阑珊问。
葛梅溪的眼神里透出些疑惑“像是个”心底还有一声奇异的吟唱,如同海水般缓缓流淌,葛梅溪皱皱眉“我竟不太记得了。”
阑珊慢慢低下头去。
“啊,对了。”葛梅溪忽然像是想到一件事,抬手入怀。
“什么”阑珊好奇。
葛梅溪在怀中摸了会儿,伸手张开手掌。
他微笑道“你看。”
原来在葛梅溪的掌心里,竟有一颗晶莹圆润的珍珠。
阑珊问“这是哪里来的”
葛梅溪道“我也不知道,醒来后无意中发现的”
阑珊靠近了细看,船舱内有些暗淡的光芒下,珠光氤氲,细看竟还透着淡淡的蓝影,看来就像是一滴泪。
她想到梦中那鲛人少女临去哀婉的表情,明白这是什么了。
“你喜欢吗”葛梅溪捏着那珠子,微笑“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葛兄,”阑珊勉强地笑了笑,看着葛梅溪正色说道“这个、这个是无价至宝,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这场海战后,谢指挥跟各位水军统领收拾战场,又拿住了几个没死的海贼,可谓“满载而归”。
只是那三艘宝船,因为船上的货物大多并未毁损,加上跟南洋的贸易日期临近,所以葛梅溪等跟原本宝船上工部、户部、鸿胪寺等众位大人商议,仍旧按照原先海路一直往南洋去,免得耽误了大事。
江为功跟姚升这边,立刻让谢指挥只留下一艘兵船回岸,剩下的四艘兵船仍是沿途护卫,即刻赶往南洋。
只是阑珊私下里跟葛梅溪说过,要他跟自己一起回京,葛梅溪却拒绝了。
他说道“既然是职责在身,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又知道阑珊是担心自己,便微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又劳烦你亲自出海相救,加上海贼已经给尽数剿灭,此后的海路必然是一帆风顺,你且回京,只管等我们的好消息罢了。”
因此大家才又匆匆作别,分道而行了。
往后数日,阑珊暗中观察江为功,果然慢慢地恢复如往常,不再是那样亢奋过度的胖子了。
她又旁敲侧击在仙岛上的事情,江为功竟没有再提“鲛人”半个字。其他的连同红线等知情的,尽数遗忘了似的。
阑珊想起那少女的话,心想这样也好,免得有人无意中说出去,会引发一些有心人不必要的贪念,只是自己为何还记得呢
也许还不到时候,慢慢地终究会忘记的。
只是在船只终于抵达苏县,在岸边停泊,当双脚踏上岸的时候,阑珊几乎又晕了过去。
大概是习惯了海上那种漂泊感,突然间脚踏实地,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姚升因为也有些站不稳,便借机扶着飞雪的手,身残志坚地吃着豆腐说道“若是咱们赶得快,兴许会在年前回京呢。”
阑珊闻言却长长地吁了口气,她回头看着皇都所在的方向,笑了。
这一趟自己出行,幸而不辱使命。
不知道赵世禛那里是否知道了只希望他别为自己太担心了。
阑珊一想到这里,竟有点儿归心似箭。
苏县跟隔壁两城的官员们因得到消息,纷纷前来迎接,因不知阑珊是三人中的主脑人物,便只簇拥着江为功跟姚升,大为赞赏。
谢指挥因为知道了底细,在旁边看着那些官员们之态,暗中叹息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蠢。
因为登岸的时候已经是晚间,苏县的县官置办了酒席,请姚升跟江为功赴宴。
姚升来请阑珊,阑珊因为沐浴过了,吃了一碗三鲜馄饨,正要埋头补眠,哪里肯去。
江为功却因为连日里离海行舟,没吃着什么好东西,便一口答应了,临去又对阑珊道“等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
酒席果然甚是丰盛,什么松鼠桂鱼,碧螺虾仁,樱桃肉,酱方等,都是苏县特色的菜品,江为功大喜,只顾埋头大嚼。
姚升吃的少,在旁边替他应酬众官员,只听众人道“这一趟多亏了江大人跟姚大人,果然不愧是工部的翘楚,决异司的精锐,两位一出马,便似天下无难事。”
另一人道“我们得了消息后立刻写了奏折传递京城,等太子殿下跟内阁得知消息,必然大悦,皇上那边更不必说了。”
“一则保全了宝船,二则剿灭了倭贼,简直是一箭双雕,利国利民的大功劳二位大人回去必然会大大高升了。”
江为功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话权当耳旁风。姚升却笑道“不敢当,这并非是我们两个的功劳。”
“那还有谁”
大家面面相觑,看到一直一言不发的谢指挥“啊对了,还有谢大人”
谢指挥差点喷出一口酒,忙摆手制止道“我可更加不敢当了”
大家微怔,姚升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指挥一眼,笑道“方才各位说我们是决异司的精锐吗”
众人齐声迎合“当然了决异司全靠两位大人挑大梁,这次回去,司首之位只怕也脱不出两位了。”
江为功听到这里才皱了眉。姚升笑道“我们江大人先前说过了,决异司可以有千千万万人,但只有一个司正,怎么大家就忘了”
众人哑然,其中一人道“怎么姚大人指的也是之前的舒、司正吗”
姚升点头。
另一人小声笑说“姚大人多虑了,那位如今已经贵为太子妃,自然是不会插手工部的事务了,何况又是个女子这位子自然早该让贤,横竖别乱了体统。”
江为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终于说道“这话我还真不爱听,女子就乱了体统了”
因为在座众人也吃了不少酒,这会儿不乏酒力上涌的,其中一个便笑道“江大人,您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女人嘛,做事情难免有许多不便的地方,远的不说,就比如说这次这趟海行吧,要是个女人哪里就能随船了要知道船上是忌讳有女人在的,要真的是一位女司正,事情又怎会这般顺利原本女人就不该抛头露面,何况是工部的差事,很多地方都是忌讳的”
江为功不怒反笑,姚升都忍不住笑了。
其他众人正要点头,见他们两个的反应,却又有点不敢附和。
终于是谢指挥按捺不住,道“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之前让你们随船,还找各种里头缩头缩脑,生怕出海危险,生怕遇到倭人之类的,如今娘娘干成了大事儿,你们倒是得意了,竟开始随嘴胡乱编排,不要脑袋了不成”
大家听谢指挥说的没头没脑,只是倒也打了他们的脸,颇有些疼,便悻悻问道“什么娘娘干成了大事儿”
谢指挥看向姚升,姚升笑着站起来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各位了,这一次跟我和江大人一同前来的那位计兄弟,她就是决异司真正的寺正,舒阑珊。”
众人均都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
江为功愤愤地把一块酥软的酱方吞下,抹抹嘴冷笑道“你方才说什么若有了女人同行就不会顺利,你好大的口气放的什么狗屁”
那人反应过来,忙站起身跪在地上“下官,下官不敢,是下官”心急如焚,便抬手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喝醉了胡吣的原本不知道太子妃、娘娘”
这一句也警醒了其他在座,均都起身跪倒,战战兢兢道“原本不知道太子妃驾临恕罪”
一个个面露土色,后悔不及。
江为功道“偏还是你们说反了,这次之所以会一箭双雕,正是托了太子妃的之力,谢指挥是全程跟随的,不信你们就问他”
谢指挥趁机跪地道“下官心服口服,若不是娘娘妙算天机,下官这条命也早就没了”
众官员越发震惊,又忙讨饶。
正在此刻,有一名姚升身边的侍卫快步而入,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
姚升脸色一变,拉了拉江为功的衣袖,自己先出门去了。
江为功便对那些人道“不必跟我求情,明儿你们自己去娘娘跟前儿请罪吧”扔下这句也匆匆走了出门,追上姚升“怎么了”
姚升道“京城内出大事了。咱们先回去,别让小舒先知道了才好。”
“何事”江为功一惊。
姚升道“有人告了杨大人的公子许多罪名北镇抚司查明属实,已经把人下狱,如今有言官在弹劾杨首辅大人,情形很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鲛人,兴许是有的打个比方,就如同之前宣布功能性灭绝的白鳍豚,也许若干年后也会有小孩儿不信世间曾存在过这种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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