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天气渐暖, 午后暖风微醺,谢忘之让人开了外殿的窗, 再摆了棋盘,和李齐慎一同坐在待客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棋。她不算笨,棋艺也是少时正儿八经跟着先生学的, 但下棋这回事和政事布局有相通之处, 在家时和姐妹还能争个高低, 到李齐慎面前就不够看了。
李齐慎倒是挺给面子,尽可能不动声色地让让她, 和她胜负平分。奈何这一局谢忘之下得实在不好,到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让,干脆一枚白子摆到棋盘角上去, 和当中战局隔了十万八千里。
谢忘之当即有些恼,手里的黑子往棋盒里一丢“不玩了。这么让就没意思了。”
“不是让你,是我走神了。不认真下棋, 算我的错, 可别恼我。”李齐慎哪儿能接这下这句话, 编理由来不及,好在他哄谢忘之得心应手,稍稍一想就能勾走她的思绪, “若是想让我盯着棋盘, 不妨来点儿赌注”
“好啊。”成婚两年, 吃穿用度全是李齐慎出的, 谢忘之不怕他这个穿鞋的,大大方方地点头,“赌什么”
“若是我输了,你定。”李齐慎把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丢回棋盒,懒洋洋地拖长声音,“若是我赢”
“若是你赢,你如何”
李齐慎拈着最后一枚白子,抬头看了谢忘之一眼。那一眼藏着万千风光,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完整地倒映出隔桌而坐的女孩,浓长的睫毛斜斜地拂开,看她时像是注视爱侣,又像是观察猎物。
谢忘之让他看得背后发毛“我怎么了吗”
“该说赌注了。若是我赢,”李齐慎舔舔尖利的犬齿,把指间的白子丢回去,棋子相撞,声音还挺清脆。他漫不经心地再次看向谢忘之,懒洋洋的,简直像是随口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罚你在这儿侍君。”
谢忘之大惊“你”
夫妻之间其实没什么可避讳的,嫁他两年,该玩的花样都玩了个遍,谢忘之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不至于惺惺然作少女态,但现下坐着的是外殿的榻,且还大开着窗,李齐慎又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要是这局输给他,他真能干得出来。就算蓬莱殿的宫人知道分寸,该装聋作哑绝不多说,想到真的闹起来,忍不住要脱口的声音,谢忘之也不能接受,想想都觉得尴尬。
她慌了,想拒绝,转念又觉得不太好,显得言而无信;想骂李齐慎无耻,又舍不得。憋了一会儿,谢忘之心一横,给自己鼓鼓劲,拈了黑子“那,还是我先”
“请。”
谢忘之盯了清空的棋盘一会儿,谨慎地下了第一枚棋子。
“怎么”
谢忘之一阵头晕目眩,使劲闭了闭眼睛才缓过来。她换了口气,抬头,隔着棋桌,看见一身天子常服的李齐慎,肤色素白长发漆黑,美得没有一点活气。
桌上的棋局也已经定了,顶多算个残局,白子的招数凶且直接,黑子被白子吃得差不多,就算是棋神现世都救不回来。
看来李齐慎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谢忘之算是知道先前下棋时,对面的郎君给了多大一个面子。她把手里的黑子放回棋盒,想了想,换了自称“是妾输了。”
“你没事”李齐慎换了个问法。
“无事。”
“嗯。”李齐慎应声,“那回答吧。”
谢忘之一愣“陛下先前说的是什么妾只顾着棋盘”
“你入宫已有三年,可想归家”李齐慎不讨厌这个入宫三年不曾承宠也不曾作妖的娘子,虽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执意留下来,但多少能关照些,给的耐心也足,“直说便是,朕不会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