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穿着水粉色湘裙,上身着海棠色对襟长袄,两襟绣着西番莲纹,面若桃花,双眸含情,气质娇媚,唇角噙着一抹浅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床上昏睡过去的小姑娘。
“你见不得她不好,何不自己来哄,可怜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愣是被你当成了老妈子。”
她身后立着脸色微冷的苏玉娘,他今日仍是一身女子装扮,带环穿钗,一身月白色的裙,被他穿得冷清之极。
他扫了一眼云黛,轻哼了一声。
他不过是觉得自己被云黛卖了,气不过才在叶清隽面前说了那些话,岂料对方后来果真会受了罚。
受了罚便受了罚,偏偏还能病倒不起。
他拖着病残的身躯至今日还顽强的活着,实在对云黛这柔弱无能的身体感到无语。
他背负了不少孽业,却不想再搭上个无辜的性命。
他不认得其他女子,就眼前这个最能卖弄风骚,因对方擅歌擅曲,他擅长琴艺,家主没少让他们两个凑到一起供对方享乐。
想到这些,苏玉娘的脸色便愈发青白。
叶清隽早些时候就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是个男子,却也仍不在意将他当做后院的女子用来取乐
“家主对你可真好,你要去京城,便把京城里的一栋宅子赏赐给了你,你果真是好大的脸面,莫不是我也要学你冷冰冰些,家主才能对我另眼相待”
姜烟回身给云黛掖了掖被角,唇角噙着浅笑,望着云黛的目光却没什么暖意。
苏玉娘道“不过请你帮个小忙罢了,日后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好,她与你我都不同。”
她们风尘里打滚,都快成人精了,云黛却是个脆皮的,要戳死她也就一指甲的事情。
姜烟道“别说我与你是一路货色,你走之后,我乐意离她近些就近些,乐意离她远些就远些,只怕你也管不着。”
她这话明显充斥着挑衅,苏玉娘却不再理会她,径直离开了。
姜烟见她走了才轻哼了一声,眼中透出几分轻蔑。
不过都是个以色侍君的人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翠翠端了盆水进屋来,伺候着姜烟洗了手。
姜烟媚笑着,眼底却没甚温度“回头你家姨娘醒来可莫要忘了与她说一声,我可不是什么老妈子,也不会随便伺候别人。”
翠翠心中反感,嘴上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奉承了她两句便毕恭毕敬送她去了。
方才姜烟哄她家姨娘的时候,那真真是比老妈子还温柔,怕是当娘的哄孩子也不过如此,叫翠翠都看直了眼,如今再看她变脸的模样,这本事显然这也都是她多年的积累所在。
云黛喝了药,得了安抚,当天晚上身上的热度便退了,待第二日早上醒来,可叫翠翠松了口气。
“姨娘生病可真是吓人,只是你在这府里受不住丁点的挫折,往后日子那般漫长,可要怎么过”翠翠见她醒来,反而又有些恼火。
云黛脑子还有些懵,知晓翠翠尽心尽力伺候自己一场,也是惭愧。
“我往后不会了。”云黛露了抹苍白的笑意,捏着翠翠的手安抚对方。
受了这些教训,往后再遇见的时候,她定然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不争气了。
翠翠见她还逞强,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原也是浑浑噩噩一场,可是忽然做梦梦见了个温柔的女子,她待我极好,我不知不觉便好了起来”
云黛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却惹得翠翠嗤笑。
“什么温柔的女子,那是姜姨娘过来的。”翠翠说着皱着眉道“奴婢不太喜欢这位姨娘,总觉得她也是一肚子坏水。”
像是女子对女子的一种偏见,如姜烟这般靠着嬉笑谄媚取乐于男子生存的女子,上到老奶奶下到小姑娘,多数女子都是看不惯的。
“回头姨娘还得去亲自上门去谢过她,不然她指不定又说什么难听话出来。”翠翠想起姜烟的交代,心想少不得还得备份礼物带上门去。
云黛听她这般讲,又觉得有些违和。
梦里的女子抱着她轻抚着她后背的女子分明是温柔得能拧出水了,可翠翠形容的女子却好似极让人反感。
云黛的病消退下去,好了之后对于先前的事情也没再提过。
只不过她确实比从前更加拘谨安分守己些了。
翠翠贴身伺候着她哪里能不知道她这些变化,也不知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
苏玉娘离府之后,便又成了府中人艳羡的对象。
“她不仅自己带着家主赏赐的东西出府,也没忘把雨蝶和她那猫儿带上,怕是她们日后享福得很呢。”翠翠说道。
云黛听着,眉心微颦,却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
苏玉娘去京城怕是去替家主“办事情”去了。
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东西,内里真实的模样反而全都暴露在了云黛眼前。
她瞧见了那些复杂的东西,便也不敢再如从前一般心无杂念。
待身子好全,云黛便也换了身明艳的衣裙,整个人气色衬出几分,才备了份谢礼与翠翠去往清和苑拜谢。
“这位姨娘就是奴婢先前与你说的,那个看到兔肉突然落泪的姨娘。”
翠翠这般说,云黛顿时便明了了,为了这事儿,翠翠还怨她吃了那头猪呢。
在翠翠看来,这位姨娘是个天生的后院女子。
她与苏玉娘明面上的身份相同却又不同,苏玉娘在青楼里是个清倌,可姜烟却是被辗转卖送,不知经了多少男人的后院,若不是会讨人喜欢,他们也拿不出手来送人。
是以她不管在何处,都能得到男人三分欢心,赞她的都说她有手段有本事,骂她的嫌她身子恶臭下流。
比起云黛和苏玉娘的居所,这清和苑里却热闹多了。
看门的婆子,洒扫修剪花草的丫鬟,门口的侍女一应俱全。
云黛在门外等了婆子传话,片刻之后才得了姜烟的接见。
姜烟的屋里还有另一清婉女子在。
那女子见到云黛也不多言,只敛眉收息,领着丫鬟出了门去。
“那是家主身边的老人了,你在咱们之中却是个新人,怕是也没见过她了。”姜烟说道。
“那日劳烦你过来照料了我一场,我今日好得差不多才敢来与你道谢。”云黛态度生疏得很,将那谢礼放在桌上。
姜烟却看也不看一眼,牵着她的手,笑道“何必拘谨,我们有缘成了姐妹,我岂会端拿着故意叫你谢我,不过打心底怜惜你是真的。”
翠翠站在门边上心里头气坏了。
这姜姨娘那日分明就不是这般说的,分明就是看她家姨娘好哄骗,又假做温柔样子来作戏。
云黛被她牵进里屋去,翠翠也不好再跟着,她们再说了什么,翠翠也无从得知。
姜烟领着云黛到了里头一间,这间屋里摆着各种赏玩的花瓶瓷器,又内置了一重杏纱作隔断,里头一把海棠椅,一把琵琶,俨然是她往日里坐在里头弹唱之地。
“我是个江南女子,当日听说你家人也在江南,心里便倍感亲切,你那日病得不轻,少不得也是想念家里人吧。”姜烟温声说道。
云黛有些意外“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姜烟笑说“可不是嘛,所以我说你我是天生的姐妹缘分,往后你我姐妹相称再合适不过了。”
云黛忽然便想起上一个认她做妹妹的苏玉娘。
说来也怪,也不知是她进门最晚还是年岁最小,她们都好似极爱认她做个妹妹。
云黛没有吭声,表情也是淡淡的。
好似因受过那么一回折腾,待人也不敢那般轻易相信。
姜烟仿佛没瞧见她冷淡样子般,又道“今晚上你别走了,留这里我们好生絮叨一宿才好。”
云黛忙委婉推拒道“如此不好,我病体未痊愈,若是留寝于此怕是会传给姐姐”
姜烟道“没甚不好,你生病那日我搂着你好久,你乖得像个奶猫子躺在我怀里,我已经很心疼你了,那时在心里也认了你这妹妹。”
她挑着柳眉,话锋一转又道“莫不是你嫌弃我嫌弃我不如你这般清白的身世”
她说着声音便又低了几分,娇美的面容上笑意也淡了。
云黛想到她照顾自己一场的情分,又见她自惭的模样,又极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姐姐不嫌弃我我便留下了。”
姜烟闻言当即便转忧为喜,搂着云黛的手臂亲昵得很“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云黛原先听了翠翠诸多的话,对这姜姨娘也是诸多防备。
可姜烟一副八面玲珑的心肝,云黛哪里能防得住她。
没几个时辰,云黛便被她揽在怀里,二人倚在铺了白貂皮的贵妃榻上,读着一本诗集。
姜烟讲诗集的时候可比秀才讲得要生动许多。
云黛原以为自己能昏昏欲睡,不想越听越生出了兴趣。
二人聊出了兴致,气氛反倒融洽起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一句又有何典故”
云黛原也是规矩端坐着,后来也不知怎地就枕到了姜烟的怀里,心里头就更生不出隔阂来了。
姜烟凝眉思索了片刻,道“典故不典故的,我不知道,但个传言必然是你喜欢的。”
“什么传言”云黛问道。
姜烟笑说“传言说,这是暮州第一公子,明槐序最喜好的诗句。”
骤然听到对方提起这人,云黛也隐隐露出几分好奇。
“竟有此事”
姜烟道“我知晓你们年轻的小姑娘都喜欢他,果真料得不错,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云黛自然是想的,可此情此景说想,怎看都有些怪异。
姜烟坐起身来,道“你莫不是觉得我会故意骗你,然后转身回去告诉家主诬陷你”
“怎么会呢”
云黛原先没想到这一层,她这么一说,云黛反而感到心虚。
姜烟替云黛扶了扶头上微斜的钗,这时她那丫鬟进来道“姨娘,家主来了。”
姜烟闻言也不觉慌张,而是继续替云黛整理好了衣襟。
云黛却没她那般淡定,低声提醒道“姐姐今晚上要伺候家主”
姜烟面上露出浅笑来“怕甚,天王老子来了,你今晚也走不掉,我先出去,你待会儿可别露面,不然我可不替你圆。”
她说罢便下榻穿鞋,整了整衣襟,出了里屋。
云黛这时再想走就更不方便了。
叶清隽这时已经进了屋,云黛想要出去怎么也得跟他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