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岸不远, 远眺还能隐约看见案上的建筑, 雪刚停不久,被人踩实了, 现在都结成了冰,虽然温度升上来一点, 但还是走一步滑一步。
多闻天王在云间急行,衣袍烈烈,薛怀朔条件反射地把自己师妹往身后拨了拨, 然后仰头看去。
多闻天王一剑刺来。
他这一剑并不为伤人,只是要试试薛怀朔,加上不想击毁商船、误伤普通民众,剑锋光芒并不耀眼,薛怀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但是看出归看出,要薛怀朔假意惊恐躲避他又做不到,薛怀朔原本就有些耿耿于怀自己师妹被多闻天王的皮囊表相吸引,现在怎么可能愿意当着她的面折了颜面。
薛怀朔虽然自己认为没被心猿控制, 通过调息静心可以有效控制自己的魔化,但是其实性情和思维方式确实已经被心猿影响了太多。
只是他满身满心都放在自己师妹身上, 现在师妹又听话又乖, 只会呆在他怀里撒娇要哥哥教认字, 他自然是生不起气来,也没什么过大的感情波动。
可一旦被刺激了,情绪一激动,心猿的影响便立刻显示出来了。
薛怀朔想都不去想假意惊恐求饶、继续伪装下去的那个稳妥法子, 又怕多闻天王只是声东击西,要抢走他的妹妹,右手在江晚腰间一拦,瞬间便腾空飞起。
江晚前几日被他带着御剑飞行的时候,都昏昏沉沉没有意识,她有记忆以来还没见过自己师兄用任何术法,甚至以为薛怀朔编出来的那个父母双亡哥哥带病重妹妹看病的身世是真的,现在骤然被他抱在怀里,耳边风声呼啸,下意识地便牢牢环住他的脖颈。
“别怕。”薛怀朔小声安慰她。
江晚一点也不怕,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欢呼哥哥好厉害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觉得哥哥身上的苦橘叶气息好闻得要命。
多闻天王一击不中,但成功诈出了船上这对兄妹,也没什么不满的,怕双方打斗起来波及商船,往前逼得更急,要把战场拉远些。
多闻天王其实并没有看出什么修为上的端倪,只是云端遥遥一望,见有个长相普通的凡人竟然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畏惧,甚至隐隐带着厌恶和怒气。他在云端疾行,越想越不对劲,便直接杀了个回马枪。
这下倒是歪打正着了。
薛怀朔冷笑一声,他原本不是嗜杀的性子,但自从入魔之后,总不自觉地想起把刀刃刺进人体的触感,只是这几日他心思更多放在自己师妹身上,并未在乎那些一闪而过的回忆。
如今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执刀伤人,在心猿的操纵下,他整个人都已经兴奋起来了。
多闻天王年纪极轻,手上长剑仗着己身一股锐气,剑气如虹,剑尖白芒耀眼,招式既繁且快。
薛怀朔手中一柄薄刃,并不打算一上来就和他拼命,或攻或守,随心所欲,似乎只是与他缠斗,让怀里抱着的美人看个稀奇。
薛怀朔会的所有东西都是弘阳仙长所教,术法也就罢了,是古时大能编纂相传下来的,可是刀法剑招多是弘阳仙长自创的,当日他虽然面上不显,可是那一句“从此以后便两清了罢”却记得很牢。
或者说乔五儿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既然要两清,既然不认他了,薛怀朔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一招一式心心念念遵循弘阳仙长的教导。
多闻天王的剑招又快又繁复,自持年轻,没有哪招是不敢变的,但他不管如何变化、剑招如何迅疾,对面那个相貌平常的年轻男人都轻飘飘地跟着他一起腾挪变化,仿佛在过小孩子的家家酒。
原来薛怀朔想着不再承袭弘阳仙长的教导,手上的招式更加无所定型,以多闻天王出招之快、变招之奇诡,薛怀朔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又想着不再承弘阳仙长的余恩,如今不过是靠着本能在应战。
但他入魔之后,虽说心境颇为失调,但是修为的提升却绝不容忽视,虽然手上薄刃全无招式可言,只是靠着强横的修为和堪称作弊的三昧,直接预判对方的下一招,随机应变截下对方的杀意。
哪怕剑法再精妙,招式也是有尽头的,多闻天王年轻气盛,以速度之快和变招之奇诡闻名,如今和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斗了十数分钟,没有丝毫进展,而且对方的薄刃仿佛平地泻水一般自然,根本不可能预判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年轻人的优点是反应快和胆子大,缺点是久攻不下未免心态不稳,多闻天王如今连续被薛怀朔拆了几招,剑上锐气已失,瞬息之间被薛怀朔抓住破绽,一刀斩去将他逼退。
其实若是多闻天王一上来便直接一剑刺向薛怀朔怀里的姑娘,未必会缠斗得那么难看。要么薛怀朔心中失了轻重给踩住痛脚被他杀退,要么薛怀朔起了怒气一刀分出胜负,都不会像如今这样缠斗许久,不得不力竭败退。
只是多闻天王毕竟年轻,年轻人不屑与旁门左道蝇营狗苟,更不屑于去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被人护在怀里的姑娘,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个选择。
这一番打斗,进招拆招之间,两个人已经连商船的影子都望不见了,更何况是遥遥的海岸线,四望都是看不到边际的海水。因为是寒冬,虽然地势特殊形成不冻港,但是海水的颜色较夏天要深邃许多,一眼望去,深蓝色几乎要酿成纯粹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