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栈后, 棠越买了两匹马, 假以兄妹之名, 带着岳三姐一路向南, 直往黔州西季城而去。
棠越让岳三姐别再叫自己“小媚”, 叫自己棠越, 岳三姐也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 跟棠越之姓,名叫三月。
棠越打算带着棠三月投奔五毒教, 她对五毒教的蛊术很感兴趣,自己的小金蛇便是炼蛊炼出来的, 帮了她不少忙。只是棠越对蛊术一知半解, 炼蛊的手法也粗糙的很,没多少技术含量,纯粹是靠特殊体质堆出来的。
这具身体是五毒教圣女, 如此身份不好好利用, 着实可惜。
五毒教神秘诡谲,藏身十万大山之中,有天然迷阵拱卫,极难寻找, 而且山中毒瘴弥漫,教外虫阵密布,硬闯九死一生。
棠越要进五毒教,首先得先找到一个引路人阿舍。
可还记得胡媚亲娘碧萤藏在泥人中的纸条上面就写着阿舍的藏身之处
阿舍
黔州西季城太肖街肖家织染坊
棠越在胡媚的记忆中听过“阿舍”这个名字,不是在泥人之中。胡媚那一世, 亲娘碧萤留给她的泥人在她出嫁时,被孟嬷嬷丢进池塘之中,当中的秘密随之沉没,故而胡媚并不知道阿舍与自己亲娘有关系。
她知道阿舍,因为雷尊跟她说过
那是在她嫁入雷家三个月后,雷尊正在落梅院跟胡媚腻歪,忽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看完之后,雷尊脸色有些难看。那时候的胡媚没经历过后面的种种磨难,心还没死,看雷尊心情不好,就想法子开解雷尊。
雷尊跟她说起了信上的内容,凌虚派掌门弟子百里泓发现五毒教教徒阿舍为祸季城,残害无辜民众十九人。百里泓将其当场斩杀,从阿舍身上搜出半封残信,信上大意是五毒教派了一百人潜入中原,似乎在寻找什么宝贝,阿舍若是遇见,念及同门旧情,希望阿舍能出手相助。
传说五毒教教众性格古怪,一言不合便下杀手,加之他们蛊术神秘诡谲,防不胜防,不少武林中人便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虫子之下,武林中人对五毒教谈之色变。一个五毒教教众就能搅得季城人心惶惶,现在出现了一百个也不知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凌虚派传信各大门派示警,提醒大家多多小心。
现在距离阿舍被杀大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棠越必须赶在此之前,赶在凌虚派弟子百里泓之前,找到阿舍。
去季城路上,棠三月一直偷偷打量着棠越,欲言又止。
“你瞧了我大半天了,可瞧出了什么”棠越问道,棠三月连忙窘迫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棠越又问“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十年前”棠三月支支吾吾。“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当年还在暗牢时候的事情”
见到李家父子吃过肉后瘸子不瘸、伤者不伤的奇迹,当天夜里棠三月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十年前暗牢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她以为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自己命硬,老天不收,但现在她却觉得另有原因。当年她昏迷之际,隐约、好像、似乎咬下了胡媚的一块肉,甚至还吃了那块肉
“你给李瘸子的肉是什么肉”
“唐僧肉。”
“唐僧”棠三月一脸迷惘,唐僧是谁
棠越倒忘了,这个世界没有西游记,“唐僧啊,这倒说来话长了,我慢慢跟你说吧。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注”
越往南,气温越高,水汽越重,草木越密,翠色越浓,放眼看去,重山叠岭连绵不绝,古木森林苍碧幽翠,里面密布着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男子巴掌大的蜘蛛,手臂长的蜈蚣,仿佛能将人一口吞下的蟒蛇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蟒蛇的时候,棠三月差点没被吓晕。
蟒蛇那灯笼大的蛇瞳盯着棠三月,她吓得瘫软在地上,就在她以为会被吃掉的时候,大蟒蛇猛地蛇躯猛地直立,蛇头四下移动着,紧接着像是遇到克星般,蟒蛇嗖的一声飞快逃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没过多久,棠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月,你还好吗”
棠三月僵硬的身躯忽地松懈下来,背脊凉飕飕的,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衫。
那蟒蛇也害怕棠越吗
棠三月对棠越更加敬畏了。
南疆多山多水多木,地势高低起伏不定,道路蜿蜒纵横难行,水汽不散雾气弥漫,没向导带路的话,很容易就迷失在密林之中。
棠越二人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总算穿过山林,到达了一个名为“蓝家镇”的小镇。
蓝家镇地处苗疆与中原交界地带,苗人与汉人杂居,竹楼与瓦房混合,苗汉彼此亲善,多有通婚,双方习俗文化相互交融,形成了不同于中原的独特风貌。相较于中原,这里民风更加开放,更加自由,大街上随处可见女人姿态悠闲地逛着街,没有人会对她们指指点点,指责她们抛头露面,有辱家门。
棠三月很喜欢这里,这里让她觉得自在。
棠越二人牵着马在大街上慢慢走着,边走边看着长街两侧摊位上的商品,精美的银饰、艳丽的鸟儿、刚采摘的山珍走着走着,棠越听到了前方传来吵架声,举目看去,前方一栋竹楼前围了不少人,隐约有老者的哭喊诉苦声传出
“不孝子有钱了就不管爹”
棠越看了看身边的棠三月,果然,她神色阴沉有关“父亲”的事情,总能轻易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走吧,去看看。”棠越拉着马率先走上前围观,棠三月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竹楼之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正瘫在地上拍着地面,指着面前的一个蓝衣木讷汉子哀嚎道“我是你亲爹我为了找你,辛辛苦苦走了几百里的路,从青州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脚都走烂了,你一见到我,水也不给我喝一口就要赶我走你还有良心吗”
“大家过来看看啊看看这没良心的畜生你们大家可得给老头子做主啊这不孝子他不肯养我啊你瞧瞧他,穿金戴银的,多富贵啊他那么有钱,却不肯施舍一点点给他爹,让他爹有口饭吃,片瓦遮顶,瞧瞧他,是人吗早知道你是这种不认生父的畜生,当年我就应该把你溺死在马桶里”
蓝衣汉子被老汉的指责激怒,赤红着双眼,怒吼一声,举起拳头对着老汉脑门砸去。
老汉身后一个少侠连忙挡在老汉身前,右臂一抬,轻轻巧巧格挡住蓝衣汉子的攻击,左手一推,将人推后三步,防止年轻汉子一时冲动做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对老人家动手”
这少侠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左右,穿着一身雪白暗纹劲装,背上背着一柄宝剑,上面镶嵌着七红宝石,鲜红如血,价值不菲;他生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眉目间尽是少年初出茅庐,未曾经历过风霜和愁苦的天真与意气。
看到这少年背上的佩剑,棠越目光微沉,是他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见有人保护,老汉气焰更加嚣张,扯住少侠的衣摆,干嚎得越发起劲。围观群众也开始对着汉子指指点点起来,汉子呆立在原地,木讷无言,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尖脸姑娘手拿着一把大菜刀从后面的屋子中冲了出来,一手张开,像母鸡护小鸡般将蓝衣汉子护在身后,一手菜刀对准少侠和老汉,大喊道“不许欺负我哥”
蓝衣汉子脸色大变,怒道“你、你你出出来干干嘛”
蓝衣汉子竟然是个结巴。
尖脸姑娘头也不回道“哥你别拦我,吵架的事情让我来”
“回回回去”蓝衣汉子一把夺过尖脸姑娘手上的菜刀丢到一边,抓住姑娘的肩膀将人往竹楼里推,尖脸姑娘身手灵活,一弯腰从蓝衣汉子咯吱窝底下钻出,又站到了老汉面前,怒道“你这老不死的,还有脸回来找我们”
老汉显然是个欺软怕硬,对着木讷结巴的蓝衣汉子他能哀嚎哭诉,看这圆脸姑娘牙尖嘴利不好欺负,老汉气势立马弱了下去,身形瑟瑟往少侠身后一缩。少侠看他可怜,也顾不得尖脸姑娘是个女儿身,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她纠缠有失风度,挺身而出道“你想干什么”
尖脸姑娘冷笑一声,道“呵,我一介弱女能干什么少侠,你刚才义正言辞地指责我那天生结巴的哥哥,好正义凛然啊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身后那人都做了什么亏心事”
听尖脸姑娘口气,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少侠不由将目光投向躲在他身后的老汉。
老汉身形一缩,眼神躲闪,讷讷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记那么多干什么”
“你这施暴者嘴皮一碰就想过去,可问过我们这些受害者的同意少侠,你别被他可怜落魄的样子给骗了,他这老不死坏得很”尖脸姑娘看出来了,老汉的倚仗就是眼前这少侠,初出茅庐的少侠都有一个通病,年轻气盛,爱好打抱不平,不说服这位少侠,今天的事情没完。“少侠,你还不知道你身后这人的丰功伟绩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人风流多情得很,我娘没死他就跟隔壁的新寡勾搭上,日日在娘面前耀武扬威,生生将我娘给气死”
“小木”老汉连忙打断尖脸姑娘的话,被人掀了老底,老汉一张老脸通红,窘迫道“家丑不可外扬而且,而且我是为了你们才会娶了沉娘的。你那时还小,记岔了,我带沉娘去见你娘,是想让你娘掌掌眼,让沉娘这个继室去拜见原配夫人我跟沉娘的事情,你娘亲口答应的,当年你和你哥一个十一岁,一个才七岁,你们身边若没有个体贴的女性长辈照顾,如何能过得舒服小木,为父是一片苦心啊”
少侠看了看一脸怨愤的尖脸姑娘,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狼狈愁苦的老汉,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尖脸姑娘又是冷笑“你说你娶那恶妇是为了照顾我和哥哥,但为什么她进门后,我们连口饭都吃不上那恶妇带了两个拖油瓶进了门,你跟他们三个像是一家人,我和哥哥倒像是外人有什么吃的、喝的、穿的,你全划拉给那两个拖油瓶舅舅心疼我们,偷偷塞给我们两个鸡蛋,可就这两颗吃进嘴里的鸡蛋你都要生生抠出来分给他们吃我不肯给,你还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懂事,跟哥哥抢吃的呸,他们算哪门子哥哥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吗老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