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正值午饭时分,味香居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喧闹声透过门缝,钻入了装修清雅的竹字号包间中,空调呼呼吹着,送来阵阵凉风,能做十二人的圆桌,此时只坐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看着三十四五,身材消瘦,两鬓斑白,面容憔悴,眼下两团深深黛色,似乎很久没休息好。他握着手机,手指一遍遍刷着扣扣,生怕错过一条信息,嘴中不断念叨着“怎么还不来啊”
“滴答滴答滴答滴”有人来电了。
郑迟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喂,小婷吗你现在到哪了还有多久到”
郑迟,我不去了。
“你是不是临时有急事,没关系,你另外定个时间地点,我去找你。”
手机那头,小婷沉默了好久,终于斟酌好了言辞,道郑迟,我现在大四,进入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实习。带我的组长人很好,教会我很多东西,不仅是工作方面,更在为人处世方面。昨天他带我去旋转餐厅吃晚餐,有鲜花,有美酒,还有音乐,他跟我表白了,我感觉心里像有只小鹿般,砰砰砰,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恭喜你小婷,我十分肯定文渊堂就是那个人的另一个魔窟,现在正在联系那里毕业的受害者,你”
郑迟,小婷打断了郑迟的话,我男朋友教给我一个词,叫做和解。和敌人和解,和过往和解,和自己和解。
郑迟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吼道“连道歉都没有的和解叫和解吗那叫自欺欺人的懦弱”
手机那头一片沉默,郑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并不是骂你,而是而是”
对不起,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手机匆匆挂断,郑迟再打过去,已是忙音。
小婷把他拉黑了。
“啪”
郑迟懊恼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郑迟眉头拧得死紧,翻出联系人,点开“反网戒联盟”分组,从头到尾,按着顺序拨打过去
。
忙音,空号,通话中
8个手机号,全打不通。
可能、可能他们刚好在通话中,再打一遍就通了。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手机电量亮起红光,仍没有一个手机能打通。
郑迟颓然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低吼着,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犹如一束火光点亮郑迟的眼,郑迟飞快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郑迟脸上的喜悦慢慢黯淡下去
老婆大人。
郑迟,你现在方便吗
郑迟清了清嗓子,“婉君,我正在忙,有事回家说吧。”
五分钟的时间也没有吗
“婉君你说吧,什么事”
郑迟,我们分手吧。
郑迟愣住。
我一直在等你走出来,可是,三年了,你一直停留在过去,不肯重新开始。这三年来,你东奔西跑,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跟家人闹翻,一意孤行。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我以为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等着你、支持你,但我高估了自己。
当我升职时,当我肠胃炎住院时,当爸妈念叨我时,当天上下雨时没人送伞,孤零零站在公司门口时一个人过生日,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自己给自己点蜡烛,两磅的蛋糕我吃了一晚上,很撑,吃到最后都吐了,我那时才知道,蛋糕原来是咸的
我的悲欢喜怒,没人分担,没人分享。
我承受不住了,郑迟。妈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学历没你高,长得没你帅,脾气比你差,还大男子主义他处处不如你,可我能碰到他。
郑迟,我快三十了,等不了了。我准备接受他的追求,如果不出意外,我和他很快就会结婚、生小孩,像许许多多的普通女人一样。
手机两端都沉默了许久,婉君怀揣着谁都听得懂的期待,问道郑迟,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郑迟喉头上下滚动着,左手握紧又松开,不断重复着,又沉默许久,他艰难道“如果合适,你嫁了吧。”
郑迟,你混蛋
手机从颤抖的手间滑落,落在柔软的地毯之中,屏幕的荧光黯
淡下去。
心里那根紧绷多时的弦再也承受不住巨大压力,铮然断裂。
郑迟颓然地将脸埋入手掌之中,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灰色的地毯上。
他选择的这条路,无比的艰辛,看不到光明,更看不到尽头,他耽误了婉君三年,如何能再耽误下去
他何尝不想放下过去,遗忘伤痛,重新开始,可他的弟弟正就死在他面前,他怎能放下,怎能遗忘
一闭上眼睛,他脑海中全是弟弟死亡的那一幕
疾驰的汽车上,车窗大开着,猎猎狂风拉扯着弟弟一年没修理过的头发,他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地飞掠过的风景,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癫狂起来,猛地掏出口袋里的水果刀,恶狠狠地吼道“你也要把我送到那里去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死也不要回书院”
说罢,没等郑迟反应过来,弟弟猛地拉开车门,从时速六十码的车上跳了下去。
“吱”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弟弟瘦小的身体高高飞起,如一只折翅的雏鸟重重砸在地面上,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鲜血从弟弟口中不断涌出,弟弟仰面望着天空,他、他竟然在笑
郑迟无助地捂住脸,无声痛哭着。
如何能释然,如何能和解
弟弟才十八岁啊
在弟弟坟前他发过誓,不将那群恶魔绳之于法,不彻底毁灭那该死的网戒学校,他永不罢休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