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踏过碧草绿浪, 穿过灌木萧疏,淌过浅没半膝的小河。宝音图家那两只犹如点缀在碧青草甸上的白蘑菇帐篷, 被远远甩在身后。
五月初的草原, 天光明媚,风有些暖。
容温半捂着被风扬起来的发丝, 微阖上眼,遥望远处。
这一川草色青袅袅的土地辽阔、安静、自由。
早已无声叙尽难忘二字。
可莫名的,容温还是很期待,他口中那个愿意记住的地方。
马儿径直往西,疾驰了近一个时辰。
远远的,容温瞧见天地之间, 有一角灼目的银白, 下意识侧头避闪, 一只大手及时覆上她的眼。
画面似乎回到了她初入草原被刺那日, 他带她纵马出逃,也曾用手捂住她的眼。当时,他说, “有血。”
今日, 他又说, “有雪。”
道家以一个缘字, 解释世间万物皆循环往复。
容温不信道, 此刻却觉得这话很有几分意思。
唇角不经意弯了弯,嗓音雀跃,示意他松开, “我还从未见过雪山。”
“嗯。”班第漫不经心的应了她一声,手松到一半,却又密密实实的覆了回来。
长腿一夹马腹,马儿嘚嘚嘚的脚步声,越发急促。
“放开呀”容温不解的扯他衣袖,他纹丝不动。
如此僵持片刻,容温忽觉身子腾空,他竟单手搂着她从疾驰的马背上跳了下来
“啊”容温被吓得短促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便被凌空抛起,滚入了一处柔软泛着淡香的所在。
挡她视线的大手不知是何时撒开的,容温迫不及待抬头。
入目的是五彩斑斓的草原与巍峨圣洁的雪山。
大片紫黄薄红的野花地,散乱镶嵌在雪山山麓,肆意疯长绽放。
雪山稳立天地,以静默做力量,让这一碧千里,不显茫茫。
动与静,粗野与内敛。截然不同的美,却契合得不可思议。
容温看呆了。
隔了许久,才恍惚回过神,发现这片契合的天地间,有抹格格不入的深色。
一袭深衣的班第,屈腿半坐在容温两三步外的地方,半敛的灰眸底下,柔光浮掠。
容温趴在柔软的野花地上,托着下颚冲他笑,咧出两排白白的贝齿,“这里好漂亮,你是怎么发现的”
班第稍怔,到底没说自己是今日晨起,顺着河流捉鱼时发现这里的,含糊应道,“跑马时无意瞥见的。”
“这样的”容温想了想,弯眸夸道,“那你真厉害啊。”
班第轻哂一声,“巧言令色。”
顺手揪了一朵小黄花,朝容温脸上丢去。
这几日他早发现了,这姑娘面相纯良,实则精得很,太知道该如何拿捏他了。
每次想让他帮忙做什么事,都会先弯着那双小鹿眼冲他笑,然后有意无意夸他两句乖巧得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你这人,夸你还不高兴”容温笑眯眯地避开他的袭击,有样学样,摘了好几朵黄黄紫紫的小野花,朝他抛去。
班第不动如山,大掌一伸,尽数接住容温扔过来的花。黝黑的大掌捻着其中一朵根茎转了转,弯唇朝容温招手,“来。”
“不要。”这柔软又灿烂的野花地,能把人的骨头浸软。容温懒散得很,根本不愿意动弹。
班第见状,自己挪了几步,到容温近前,瞅着她顶着草叶的脑袋沉默一瞬,替她把草屑摘了。
然后,在她面前摊开手。
容温盯着他黝黑手掌上放的几朵野花,不解道,“做什么”
班第略一撩眼皮子,往容温的小辫上扫了眼,意思不言而喻。
“我戴头上”容温虽让班第帮忙编过辫子,但那是迫于无奈。让她当着班第的面,往头上簪花,这行为与梳妆描眉差不离感觉很是奇怪且暧昧。
像是那些诗词里说的闺房之乐,女为悦己者容。
容温成功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出一脸绯色,迟疑着没动作。
班第嫌她磨蹭,自己往她身后一坐,亲自上手,不甚灵活的把那几朵小野花往她发辫里插。
容温被他扯得头皮发紧,双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道,“我不想簪花”
班第轻描淡写的回,“口不对心。”顺便用巧劲儿把她两只小手拨下去。
容温强硬不过他,泄气道,“我何处口不对心了”
班第闻言,目露莞尔,压着笑腔,“你每日必去草甸上寻摸野花,还用吃食收买宝音图二人与你同去。”
“”姑娘家爱美的小心思被人大喇喇戳穿,容温白皙的脸轰的红成了粉苹果。
他不是去山上了吗,怎么会知道这般清楚。
班第似听见了容温的心声,不紧不慢替她解惑,“比起吃食,宝音图还是更服拳头。”
“”容温气短,埋着头不想理他,放任他在自己头上做弄。
过了大概一刻钟,容温余光瞟见周边有一片花儿几乎都被他摘秃了,这才迟疑开口,“够了吧太多不好看。”
“也是。”班第应着,却还是把手里最后几朵花一股脑堆到了容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