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月前搬来这里的, 住在206号房间。”
谢芷玉勉强直起身子,说话时仍有微弱的哭腔。她面容姣好,垂着眼低声开口时, 眼泪被破门而入的灯光映得微微发亮, 非常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最开始发现不对劲, 是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 都能看到隔壁205号的男人站在楼道里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我。虽然这样说可能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但他的的确确是在专门等我一样。我曾经尝试朝他搭话,他却只是翻着白眼一个劲地怪笑, 那种瘆人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女人说着打了个哆嗦, 眼看泪水又要涌出来,林妧轻轻搭上谢芷玉手背。
她的指尖柔软温和, 如同轻柔溪水缓缓淌在后者冰凉的皮肤。谢芷玉深吸口气,回以她一个慰籍的眼神, 继续颤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从那天以后,我总是感觉房间里还藏着其他什么人,一直在暗处悄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真是快被折磨疯了。”
“会不会是因为你们两间房屋相连的墙壁上被凿了偷窥用的小孔”
林妧略略蹙眉,无端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个老套恐怖故事
新搬去单身公寓的女主人公总觉得有人一直在默默窥视自己,把房间上上下下搜查一遍后,发现与隔壁共用的墙壁上有个小孔。她透过孔洞向另一边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深红。
因为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女主人公特意询问房东, 住在自己隔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房东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住在你隔壁的, 是个患有红眼病的男人喔。”
不管听多少遍,每每代入主人公视角身临其境地感受,都能让人不由得后背发凉。
林妧停顿片刻,为了不使对方感到过于惶恐,没有把“他还很有可能就藏在你房间”这句话直白地说出来。
“我也有过这个想法,但那堵墙并没有任何异常。”谢芷玉叹了口气,“不止他,208和207的住户也非常奇怪。我从来没看过207的大门打开,但那里的的确确是有人在居住;208则住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并不漂亮,平时无所事事,每天都在和一帮阔太太打牌,可她的钱似乎怎么也用不完,穿的用的从来是奢侈品最新款。有次我下班回家,发现208恰好没有关门,从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她的咒骂和小男孩的哭声我怀疑是家庭暴力,于是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居委会,对方却声称那女人在房间里养了个凶残骇人的怪物,如果不想出事,就不要把多余精力放在她身上。”
林妧愣了下“怪物”
“我不知道。”谢芷玉咬住下唇,脸色比之前更惨白一些,“那个大婶每天夜里都是一副下一秒就要提刀杀人的模样,我实在没有勇气插手她的家务事。”
林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部电影的背景时间大概在十年前,那时异常生物的存在尚未被人类普遍接受,大部分被冠以“怪物”的称号倍受鄙夷,藏在208房间的,很可能就是一名异生物。
“无论如何,还是先报警吧。”
谢芷玉扶着墙面往外走,声线又细又轻“这里信号不太好,我去走廊上打电话。”
在恐怖悬疑类型的电影里,居然有人报警了
林妧忍不住为谢芷玉竖一个大拇指。不管是影视还是小说,任何角色都会很自然地遗忘人民警察这一存在,化身头铁之王,凭借一己之力与邪恶势力对抗。
就算有人报警,出场的警方也只有两个作用要么送人头,要么在影片结尾处姗姗来迟处理烂摊子。
眼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林妧懒洋洋地踹男人一脚,语气瞬间降到冰冻零点“大叔,感觉如何”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面如死灰,没应声。
他年近三十诸事不顺,事业毫无起色不说,还被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和她新欢慷慨赠送了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女友嫌弃他一事无成,女上司将屡屡犯错的他决然辞退,小区里见到的其他女人则风光得意,衬得他像个灰溜溜的小丑,偶尔有几次上前搭讪,也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既然她们高不可攀,那他就把她们拉入地狱。看着形形色色的女人在刀下哭泣求饶的模样,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那么高大且强壮,是能够主宰一切的帝王。
直到被自己的猎物瞬间秒杀。
啊,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究其一生,他果然还是没办法越过这座高峰。
他好丢人,好想哭。
林妧见他泪眼汪汪,浑身像一条蠕动的长虫,被恶心得皱起眉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
她说着停下来,在心里问旁白我妹妹长什么样来着
心态崩崩的旁白有气无力你和妹妹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
于是她顺水推舟地补充“一个和我模样相同的女孩,应该在这栋公寓住过一段时间。”
“我、我不知道啊”男人瑟瑟发抖,“我、我没有工作,只有晚上会出门抓人,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
这也太屑了。
除了躺在床上浪费社会资源就是杀人,这种人还是被垃圾分类回收掉吧。
林妧对这个堪称人间之屑的男人完全丧失兴趣,正抬头望向门外,便与快步走来的谢芷玉四目相对。
“我已经报警了。”她的脸颊终于笼罩上一层红润光泽,声音也恢复了些许清泠柔和,“这里居然是207房间,我不久前还纳闷,这间房子怎么像没人住似的。”
谢芷玉说着眨眨眼睛,看向林妧的目光里带着羞怯笑意“警方赶来这里大概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你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正巧我家就在隔壁,先去那里用伤药简单地止一下血吧。”
直到她说出这句话,林妧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一阵撕裂般的痛感。用手抹去,一片湿漉漉的鲜红。
这大概是女主人公被绑来时受的伤,本来已经大致结痂,这会儿又兀地绽开血渍。
斜睨一眼瑟缩着尬笑的罪魁祸首,林妧轻轻点头“好。”
或许顺便还能瞧上一瞧,究竟是谁在暗地里窥视她。
谢芷玉家里是典型的年轻女性配置,北欧风灰白色家居套装一丝不苟地整齐摆放,盈满整个客厅的莹白光线给人很大安全感。
回到家后,她终于摆脱了紧张与拘束感,言谈间放松不少“伤药和创可贴都在杂物间,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下吧。”
林妧把硬生生拖来的男人放在角落,乖巧点头“好。”
一切剧情进行到这里,都平静安详得看不出大风大浪。然而她的声音犹如一个开关,在话音落下后不久,两人便猝不及防听到某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弱响声。
周遭环境非常安静,这道声响虽然轻微,却被衬托得极为刺耳,几乎是一道贴着耳膜爆发出的轰鸣,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在这栋屋子里除了她们两位,还有第三个人。完全未知的身份,藏在完全未知的角落里。
短暂响声后迎来了长久的寂静,谢芷玉脸色刹地惨白一片,双唇颤抖着沉声开口“那是我的房间。”
她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停顿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警察马上就来了,我们就在外面等吧。”
“别怕,我去看看。”
林妧放柔声线,目光循着声音望去。
谢芷玉的房间没有锁门,半开半掩的房门咧开一道黑黝黝的缝隙,如同阴森张开的深渊巨口,能在转瞬之间将人吞噬殆尽。
她说着迈步向前,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呜咽,浓郁黑暗被客厅里的灯光稀释,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家具轮廓。
电灯开关就在门边,林妧安静将它按下,并没有见到哪怕丝毫人影。
又是一道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来源于卧室中央的单人床下。
“他”谢芷玉几乎没办法吐出完整的语句,颤抖着稍稍朝她靠近一步,“他一直都藏在床底吗”
漂亮的年轻白领独自居住于单身公寓,每晚入睡时都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她将房间上上下下搜寻一遍,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藏匿于床板之下,与她隔着一块木板的距离,无比贴近地躺在一起。
从表面看来,似乎的确是这样。可细细思考,难免会发现不合理的地方。林妧之所以不顾谢芷玉劝阻,执意要进入房间一探究竟,也正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想。
如果真的是潜藏于房间的偷窥者,不可能在察觉谢芷玉已经回家的情况下发出声响,就算第一次可以解释为粗心大意,连续的两道轻响便显得极为怪异。更何况林妧听见那道声音,是在她出声回应之后。
也就是说,躲在床底的人发现屋子里来了其他人,于是特意发出声响让她听见。
这不像罪犯无意间暴露行踪,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求救。
身后谢芷玉的声音更近了些,幽幽地萦绕在耳畔,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你真的要过去吗”
“嗯。”林妧答得不露声色,甚至噙着安慰性的笑,“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