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薇愣了一下,堂堂一个五品同知, 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倒不觉得是驿站大使故意瞧不起王家, 此处驿站离京城不过半个时辰距离,大约因为许多外地官员回京考核, 过路休息的人多,但也很快就走了, 王家却是要求暂住, 却又没有先来帖向驿站大使预定厢房, 事出突然, 这驿站里比同知更大的官员这么多, 驿站大使只得委屈了王家。
石薇听张安打探得知,王家在回京路上掉了钱银, 两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马匹从藤州一路拉回京城, 累得不肯再走,王钱氏又说女儿身子弱,受不住颠簸,只好在驿站赖着不肯走。
石薇想了一下,命丫鬟们拿来几件毡毯, 又包了一些药材, 兰珠替石薇管着出行的钱囊, 今日只带了五十多两银子,石薇让兰珠都拿上,准备一同送去给王家。
临行前石薇还吩咐了婆子赶紧整理出两间厢房来, 她为人晚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窝在柴房里。
石薇戴着帷帽,由张安领路,走驿站里的小径来到马棚,此处味道自然不好闻,丫鬟们将石薇护得滴水不漏,小心翼翼地数着步子走。
张安早已让侍卫清空柴房周围,他正要先行过去禀明身分,却在接近柴房时,听到一声尖利的妇人嗓音,高骂道“你这没良心的还在惦记那狐狸精呢若没有将那不安分的小妾卖掉,咱们还有回京的钱吗”
那妇人声音高昂,张安与石薇一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石薇不由顿住脚步。
“我、我只是念两句罢了也不知嫣红现在怎么样了好歹她也给我生了个儿子”
这道男子的声音怯懦许多,但是又隐着不甘心的意味。
“你又要提我没给你生个带把儿的了我怎么那么苦命啊”那妇人尖声哭了起来。“若不是你当初找死掺和进那事,把我吓得差点难产,我怎会留下病根儿我的宁宁也不会从小体弱多病,要找门好亲事都难”
“宁宁的亲事怎么又算我头上了明明都跟石家说好了,还不是你瞧着有皇子到藤州,想攀那登天梯,就看不上石家了,我瞧着这次回京,还得找石家,他们虽然只是在工部混口饭吃,说不定也有门路”那男人语气稍微硬气起来。
妇人的气焰倒是小了许多,但还是碎碎叨念“难道你当初就没那个想头不是还找了人去探七皇子的口风吗咱们还把宁宁给带到七皇子面前几次,可惜人家眼高于顶,就是没看上咱们宁宁老爷,你说要是这次账册的事从藤州传过来,石家会不会毁婚哪”
“应当不会吧石家从以前就是死脑筋,我都没回节礼,他们还不是认定宁宁是未来的儿媳妇吗况且,我已让人将账册都烧了,用家里的钱把数目抹平,赶紧把咱们一家人都带回京城,就算到时候出事,我死不认账就行了”
“唉,我说老爷你就不能安分点宁宁出生那时候,你可差点就要翻船了,现在还把军饷拦截,我瞧那镇西将军就不是个善茬,说不得会查到老爷的尾巴”
“你这无知妇人,只会说风凉话,有用吗这些年难道你们就没穿上好衣裳没吃那大鱼大肉你以为凭着我一个五品同知的微薄俸银,能供得起你们的吃穿用度行了,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咱们赶着上路,也不知石家有没有寄信到藤州上回最后一封信,说了本来等宁宁嫁过去,让宁宁带着她家闺女出门,好多认识些太太夫人,找门好亲事,结果竟意外得罪了安达侯府”
妇人冷笑一声。“石家真是打的好算盘她们家一个丧母长女,也不知生得如何小家子气,自个儿寻不到一个好亲事,倒赖上我家宁宁,若到时候只得个歪瓜裂枣看上那丧门星,不得怪到宁宁头上现在惹了人家安达侯府,还不知要如何倒霉让咱们宁宁嫁过去,真是委屈死了”
兰珠与知绿听到这里,简直快气炸了,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面的人一想到芝兰玉树般的少爷要敬这般下作的一家作岳家,她们的脸色就像不小心吃了只苍蝇,恶心得不行
石薇亦是面沉如水,她对王家知道得不多,确实曾听父兄说起,待到她出了母孝,就该打算起亲事,她没有女性长辈帮衬,可以等王大姑娘先进门,由这个嫂子领着她出门应酬,好寻一门妥当亲事。
只王家不知为何一直推托提亲的日期,父亲与兄长想着身上有母孝在,暂且等着也罢,谁知石薇才刚出母孝不久,便出了睿王府花会的事,叫冯忠凯给看上,一连串事情兜着下来,恐怕藤州山遥路远,不知道之后京城发生的种种。
“爹娘别吵了事到如今,女儿也只能委屈自己嫁到石家去,只盼望石伯父能帮衬父亲”
另一道女声响起,音量很小,得仔细听才听得清楚,怯怯弱弱的,让人可以想象声音的主人一副孱弱如莲的模样。
“那石家得罪安达侯府,尚且自顾不暇了,哪能帮衬你父亲我苦命的女儿若是那七皇子看上你,咱们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方才咱们撞见的,不正是七皇子的侧妃吗看那身衣服首饰,只怕没有几千两银子置办不下来这些本来可以是你的”
“咳咳咳或许七皇子嫌弃女儿身体不好吧瞧那侧妃娘娘,天仙玉貌,女儿到底比不上”
“胡说我女儿哪儿比人家差了在藤州不也好几户人家想提亲吗是咱们看不上小门小户的,我的女儿刚出生就一路奔波到藤州,身体都没养好,宁宁你受的苦已经够了,娘定要替你寻个好的,像今日看见那个皇子侧妃,那才是我女儿该得的呢”
男子听着妻女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泼冷水“你可别痴心妄想了,七皇子没看上宁宁,哪来的其他皇子给咱们挑选呢这京城美人儿遍地走,那些皇子能看得上咱们家”
“怎么不行咱们宁宁虽然比不上今天看见那个娘娘,但要比其他姑娘,宁宁肯定能赢在藤州,那些人不都捧着宁宁,还有几个说宁宁是藤州第一美人吗”妇人义愤填膺地反驳。
男子的声音小了下去。“那是因为藤州地荒人少哎,宁宁你别哭,是爹说错话了,你自然比其他姑娘美的”
“咳咳咳爹、娘,女儿已经忘记七皇子的事了,咱们还是先打算今后吧,爹你不如让人送信到京城家中,赶紧另雇两匹马车来,还有让家里人打听石家现在境况如何,若安达侯府的事解决了,女儿再考虑要不要嫁到石家去,若是安达侯府仍记恨石家,咱们倒要想个办法把石家的亲事推了,免得受到牵连”
张安没想到竟然意外听了这么一耳朵乌七八糟的事,他觑着石侧妃,只见石侧妃帷帽之下,不发一语,他想着是不是应该踹那柴房门一脚,让这不要脸的石家人跪在石侧妃面前讨饶
只听石薇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低语道“张侍卫,先让其他人撤下吧,我自有主意。”
张安一愣,虽然自己很想看到王家那群人被吓得跪地求饶,但石侧妃都发声了,自己当然听命行事,便对其他侍卫们一摆手,命他们撤退。
石薇又带着丫鬟们回头,兰珠跟知绿见石薇似在思考什么事,轻纱下的眼神直盯着前方,毫无表情,这是石薇的习惯,表示正在沉思,故而兰珠与知绿不敢插嘴。
留思看着石薇好似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不由得目露好奇,又回过头去看了那柴房一眼,眸光复杂。
石薇回到院子,孟辰过来牵她的手,问“那王同知一家人怎么样说来阿桢娶亲那日,我便带你回石家,给阿桢做面子,阿桢的性子太温了,说不定会被媳妇儿爬到头上撒野”
知绿想起方才偷听到柴房的对话,绷着脸,打算等侧妃娘娘开口时,再加油添醋,最好七殿下能够为侧妃娘娘出口气可又想到王家说起在藤州意图向七殿下自荐女儿,知绿的表情一僵,神色便有些古怪,瞥着七殿下,心生怀疑。
只见石薇斜了孟辰一眼,孟辰不知所以,石薇才淡淡道“我等会儿再同你说,现在要先跟你借张安一用,你也别问为什么,成吗”
孟辰满头雾水,不知为何被石薇这么一睨,便有些七上八下,他自然不会拒绝石薇,便点头道“你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