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啥声音”
谭癞子揉揉眼睛,只感觉腿脚冰凉,这前线的条件比起魏家湾就差远了。
在泥胚房中等候的这点时间,谭癞子打了个盹,外边光线还亮,应该没一会功夫。谭癞子转头看了看,这里虽然是个泥胚草屋,但里面的家什还不少,东边侧屋里面有几块碎木块,上面摆着一块大石头,看碎木厚度是什么柜子的木板,多半是
清军过路的时候,用石头砸烂了当柴烧了。能有柜子的家都还算不错的,家中其他值钱物件看不出来,铜铁器肯定都被抢走了,床上铺着麦秆,床头位置有个拨浪鼓,床尾还有一些残留的棉絮,应该家中
是有棉被的,只是被抢走了,看得出这家人过得还是不错的。
谭癞子拿起那个拨浪鼓看了看,恐怕这原主人未必有好下场,但好在谭癞子可以不用知道。
“作孽哟。”
谭癞子说完想起是唐二栓的口头禅,呸呸的吐了一口,拍拍身上的麦秆碎屑走出门外。外边很安静,方才放粮袋的地方还有两个民夫,现在不知去了何处,谭癞子再一看,好像粮袋也不见了,这还没交接的粮食,不见了就要算在他头上,赶紧跑过
去往地窖里面一看,果真摆放了进去,就是有点乱,就像扔进去的一般。
“这两个狗才,怎么做事的,谭爷回去一人抽一顿狠的。”
谭癞子放下心来,扭头往东边看了一眼,街头上空荡荡的,似乎只有风雪存在。
泥胚房不远有一口水井,谭癞子有点口感,但还是没有去打水,这个天气喝井水实在太冷。
庄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谭癞子有过和州的经历,以前一听到马蹄声就有应激反应,只要听一次就整晚睡不好,最近天天跟着骑兵,这毛病似乎自己好了。这几日官军骑兵少了,经过的多半都是安庆营的,谭癞子大摇大摆的走在街正中,准备到庄口看一看,那队长是不是忘了交粮的事情,左右粮也不多,点验了可
能还能跟路过的这些骑兵回魏家湾。
那队长平日就在庄口的一个巷子里面,谭癞子已经快到庄口,这时蹄声已经很近了。
谭癞子边走边看,突然停下脚步,他眼前的路面上遗留着一块兵牌,不远处还有一块藤牌,地面上是杂乱的蹄印。
蹄音越来越近,谭癞子看着兵牌脸色慢慢凝固,再仔细听了片刻蹄音,猛地跑过去捡起兵牌,扭头就朝队长原来的巷子跑去。
他刚消失在巷子口,一队骑兵就出现在穿庄而过的大道上,谭癞子顾不得去看,往巷子中跑进去十多步,看到右边有个没有门板的门口,一闪身躲了进去。
密集的马蹄敲打着大街上的石板,汇成暴雨般的轰鸣,谭癞子喘息几口气,小心的将头探出门,朝巷口望去。连绵不断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连面孔都看不清楚,谭癞子正想揉一下眼睛,突然一个骑兵缓缓经过巷口,他跑掉了帽子,露出光溜溜的青色头皮,一根铜钱
口大小的小辫在身后摆动。谭癞子全身僵住一般,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扭头蹲在墙角吭吭的哭了两声,“鞑子,鞑子,是鞑子,娘啊是鞑子,娘你知不知道啥是鞑子,我的银子啊,我的婆
子营,呜天杀的庞啊,天杀的吴瘸子”
他一边骂,一边将兵牌塞到了垮塌的泥胚下面,又从旁边抓来一块泥胚压住。谭癞子已经流下泪来,他翻过垮了一半的泥胚墙,“狗日的吴瘸子你害老子,谭爷怎地得罪你了,你个不要脸的吴瘸子,就知道装模作样,你有啥能耐你,你以为
能害死老子,老子等鞑子过了再逃”
他刚要翻到墙上,突然听到外边密集的蹄声在逐渐消失。
“鞑子停下了。”
巷子中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
谭癞子听到说话声,手脚都抖动得厉害,几乎无法使唤,他战战兢兢的翻上半塌的墙,几块砖头顿时垮落下来。
巷子里面一声暴喝,谭癞子全身一抖,跟着墙体一起垮塌下去。
十七日傍晚,官道上仍有源源不断的骑兵赶到,八里庄内外人影重重。
在打盹的泥胚房不远的地方,谭癞子全身蜷缩成一团,跟十多个百姓站在一起,他站在最左侧,旁边是一个抱婴儿的女人,不知从何处抓来的。
在他们的面前是两名清军,其中一人戴着皮毛帽子,另一名没有帽子的正走到谭癞子跟前,他左手提着一把短短的顺刀,右手拿着一根马鞭。
“脱衣服”
谭癞子小心的看一眼那清军,脸颊十分瘦削,北方口音的汉语,倒不算难懂,就是眼神十分凶狠,那青色的头皮显得如此可怖。
谭癞子赶紧埋下头,把外袍脱了下来,顿时感觉入了冰窟一般,全身刺骨的冰寒,那人一伸手,谭癞子只得将袄子递过去。
从安庆出来的时候谭癞子穿的是另一件袄子,走到徐州时发觉顶不住北方的冷,在徐州城下从一个卖粮社兵那里买的厚袄子。那光头清军打量了一下,似乎对这件袄子比较满意,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那人,那清军点点头,光头满脸谄媚的笑,点头哈腰一番,才把袄子穿到自己身上,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