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援军还会到吗”
天寒地冻,风冷的跟刀子一样,刮得脸上生痛, 可也没这话里的绝望让人心冷。
那将军闻言缓缓站起了身, 环视身遭众人,并未作答, 只是开口道“敌军就在十里之外, 若是放他们入境, 不知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他的话也硬邦邦的, 没多少温度,更没多少鼓舞人心的气魄。可是下面那些军汉都安安静静听着,纹丝不动。他们当然不会退,生于斯,长于斯, 谁身后不是父老妻儿若是怯战, 早就当了逃兵,何至于跟着将军奋战至此。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脏脏的、枯瘦的、木然的脸, 他提高了些音量“援军不至,那就趁着尚有余力拼死一搏。前两天的信报没错, 咱们摸对了地方,前方就是敌人中军, 只要能阵斩贼酋, 这个冬天,就算是熬过去了。”
敌人分兵三路, 谁也说不清楚中军何在, 可将军料中了, 也带着他们一路潜了近前, 只要等来援军,就是一场大胜。可惜,他们等不到了。
不知多少人心中有怨,恨意滔天,可是那又能如何一步之遥啊,熬过去,就是无数人的生路。没有应和,没有战吼,这些兵卒只是握住了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些。
“让伤兵留下,给足补给,杀掉伤马,吃一顿饱的。今夜三更出发,天明袭营。”简简单单吩咐完,那将军就坐了回去,像是要养精蓄锐一般闭上了双眼。
连日征战,接下来还要搏命,底下兵士也没心思说什么,杀马的杀马,磨刀的磨刀。世道乱成这样,谁还有心记挂边关可若是不守,引得胡虏入寇,边关的百姓还有活路吗于其怨恨,还不如多留点力气杀贼,拼了命守护后方的父母妻儿。
不知过了多久,有兵士端着个碗过来,低声道“将军,马肉汤好了,吃点吧。”
边军大多配马,对待坐骑怕不是跟同袍兄弟一般,现在却要吃马肉果腹,又有几个心里不难受
那将军的手顿了下,还是接过碗,埋头吃了起来。几块没煮烂的马肉胡乱嚼几口就下了肚,正想喝汤,他却看到了那层油花上映出了脸。早就没了当年白面小将的模样,这张脸就跟所有边军一样又黑又瘦,眉间堆满皱纹,连两鬓都泛起了花白。以他的年纪,理应不至于此的,可是这般的时局,又有谁能逃得过
咕咚咚一口气喝完了马肉汤,徐显荣把碗递了回去,也解下了腰刀,缓缓的磨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寒气越发逼人,饶是久经塞外风霜的胡人,也不免蜷在帐篷里,想要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明。倒不是说这群老练的战士放松了警惕,只是大乾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听闻朝廷都快亡了,又有多少兵马敢硬抗他们的大军呢
那些中原人只会窝在城中不肯动弹,他们可得好好养精蓄锐,不说抢多少青壮妇人,指不定还能夺下几个州郡,好生壮大一番呢。
不知多少人做着杀人放火的美梦,直到金戈之声入梦而来。不对,那不是梦数不清的战士自梦中惊醒,慌乱拎起兵刃就冲出了营帐,外面已经是杀声震天,烈焰熊熊。
哪来的敌人是袭营袭营
根本没时间反应,他们仓促对上了敌人的兵锋。马背上长大的战士,没了马儿,战力就折了大半,更何况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敌人。
喊杀声,嘶吼声,怒骂声,有若那冲天的火光,在大营内外翻腾不休。
徐显荣没有张口,也没有下达多余的指令,只是催着马,沉默的向着中军大帐冲去。他身边围着的,都是心腹精锐,跟他一般的善战,一般的无畏。
一颗颗砍落的头颅,一具具刺透的甲胄,他们势如破竹,然而围在中军前的兵马越来越多,犹如缠住了手脚的深潭漩涡,紧跟在身边的兵士不断减少,冷箭防不胜防,徐显荣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看着那耸立在前方的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