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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三十四章

帷帐外旌旗猎猎, 朗日辉辉,帷帐内的气氛却很沉闷。

但凡经手过今日膳食的御厨、宫人, 尽数齐齐跪在御前。

皇帝坐在上首,令人仔细审查。

不多时,果然发现了破绽。

原来, 阮星作为小皇孙的伴读, 他的膳食, 以往都是由准备小皇孙膳食的万御厨, 一并准备的。

但今儿却不同。

万御厨身边新来了个帮厨兆福。

兆福擅长做各色糕点,尤其擅长豌豆黄。万御厨念着阮星喜欢豌豆黄,特意让兆福露了一手。

所以, 方才那碟有毒的豌豆黄, 是新来的帮厨兆福做的。

兆福第一次上任,做出的点心就有毒,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叫人怎么看, 都觉得是兆福下了毒。

他吓得跪在地上, 抖如筛糠,“陛下明鉴, 奴才绝不敢对皇孙身边的人下毒啊”

皇帝不为所动, 令人搜兆福的身, 又令御医把兆福经手过的全部东西都查了一遍。

令人意外的是, 没查到任何证据。

既然查不出, 兆福的嫌疑又最大

皇帝头疼揉了揉眉心, 让人把兆福拖出去杖毙。

兆福伏跪在地, 不断磕头,磕得额间一片血肉模糊,撕心裂肺地哭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才的确没有做过,奴才不知啊”

皇帝心情不悦。

原本好好的演武,君臣同乐,正是乾坤盛世的征兆,偏偏出了这么件事,闹得不成样子。

他不耐烦再纠缠,令人把这个嘴硬的厨子捂住嘴,拖下去。

忽然,有个瘦弱的烧火太监颤巍巍地站出来,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奴才,奴才有事要禀。”

皇帝见状,示意拖兆福下去的侍卫先等等,问道“你有何事”

烧火太监很紧张,竭力不在御前失仪,“奴才曾在兆福做豌豆黄的灶边,见到过一个不属于膳房的人。”

皇帝看着小太监,神色阴晴不定,“你继续说。”

烧火太监道“兆福做好豌豆黄后,将其放在模子里定型,趁着这功夫,他去帮万御厨炒糯米粉。中途,梅良媛的宫女进过膳房,要了一碗冰酪,离开的时候,恰巧路过兆福放豌豆黄的灶台。”

梅良媛是太子侍妾。众人闻言,皆悄悄地瞄着太子。有些垂着头,不敢偷瞄的,也是惊奇不已。

皇帝亦看了太子一眼,随后问烧火太监“你可曾看清,梅良媛的宫女对豌豆黄做了什么”

烧火太监摇头,“奴才要看着火候,不敢轻易走神。因此只是草草一瞥,没有看清。”

如此,事情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梅良媛是太子妾,阮星是太子嫡长子的伴读,二人虽同在东宫,但论起关系,却是远得八竿子都打不着。

梅良媛为何会害阮星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皇帝见事情的风向一转,闹到东宫内部去了,不愿再查,恐查出东宫的阴私,让太子脸上难看。

可事已至此,文武百官都看着,阮家官位虽不高,阮星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孩子,皇帝不好让其平白蒙受冤屈。

皇帝无奈,嫌恶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连个侍妾都管不好,怎堪做一国之母

“传梅良媛。”

皇帝发了话,自有小太监赶去传召梅良媛。

太子妃乍然被皇帝嫌恶,颇有些难堪,抱着小皇孙的手紧了紧,把小皇孙勒得难受,轻轻挣扎起来。

而太子见皇帝传召梅良媛,神色更是难看,看向阮星的眸光,登时变得不善起来,再没之前的怜惜。

很快,梅良媛到,身后跟着一名宫女。

梅良媛才十三岁,身量不高,面庞幼嫩,明眸水汪汪的,瞧着仿佛只有十岁。但她穿着极为艳丽,与纯稚的外形很不协调。

“嫔妾良媛梅氏,参见陛下。”

皇帝冷声道“梅氏,朕问你,你为何派宫人去膳房,往阮星的糕点里下毒”

梅良媛心里一惊,以为皇帝已经查出了证据,偷偷觑了眼自己的随行宫女,没有得到回应,不安地咬着嘴唇。

她从未想过,要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选择在今日害阮星,是因为今日日子好,阮星一旦中毒,太子妃为了避免晦气,定会令人悄悄把阮星处理掉,不惊扰贵人。

等时过境迁,谁也查不到她身上。

谁知那碟糕点被小皇孙看上了,事情被闹到明面。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事实,梅良媛不能,也不敢再隐瞒,“禀陛下,阮星他该死。”

皇帝闻言,神色不太好看。梅良媛不过是个侍妾,今日觉得伴读阮星该死,就害阮星,若她明日觉得皇孙该死,太子该死呢

他绝不允许太子身边,留着这么个祸害。

“你说说,阮星为何该死”

梅良媛没听出皇帝话里的不悦。她家世不显,年纪也不大,因着相貌,被太子宠得得意忘形,一贯连太子妃都不太尊敬的。

她以为阮星不过是个小伴读,即便事情败露,自己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眼下既然皇帝问了,她自然要借机,除掉害自己盛宠不再的阮星。

梅良媛挤出两滴泪,哭道“陛下,您要为嫔妾做主啊那阮星就是个狐媚货色,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陛下,阮星他该死,嫔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太子给梅良媛使了半天眼色,见梅良媛仍是愚钝,干脆一脚踹出去,踹断了梅良媛的哭诉。

“贱婢,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帝的神色陡然沉重下来,冷冷看着太子阻止梅良媛,没有动作。

在场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恨不能自己是个眼瞎耳聋的,好装作不知道这桩皇家密宗。

如梅良媛所言,那阮星必是在东宫与男人私通了。

东宫除了太子,哪里还有旁的男人况且,能让梅良媛嫉恨至此,和阮星私通的,必然是太子无疑

阮星才七岁,他被梅良媛一番指责,骂得脸色惨白,恐惧地往后退,想辩解,却因恐惧而说不出话,长大嘴巴,痛苦地发出啊啊几个气音。

他刚中过毒,退了几步,虚弱地跌倒在地,泪珠不断滚落。

看阮星的口型,他是在说“我没有”。

他没有勾引太子,他很害怕。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寂了,气氛很是凝重。

皇后和太子脸色难看,试图打破僵局,化解这桩丑闻。而太子妃则盯着阮星和梅良媛,恨不能早在东宫,就料理了这两个祸害。

无人敢轻易动作,唯有太后看向皇帝,提醒他该处理眼前的混乱,“陛下。”

皇帝闭了闭眼,藏住眼底的几分失望,道“梅良媛身染癔症,行迹疯魔,不堪为太子妾,赐白绫。”

梅良媛被太监拖了下去,她疯狂地挣扎,“我没有,我没疯是阮星那个贱种,他勾引了,唔,唔唔”她的嘴被捂住。

挣扎间,虞华绮看到她袖子下掩着的雪白胳膊,上面有数道疤痕,新旧交加,十分可怖。

皇帝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明日夏狩,今夜浒嘉围场有场篝火宴。未免舟车劳顿,无精力赴宴,众卿现在便启程,去往浒嘉围场,稍作歇息。”

众人领命,告退散去。

浒嘉围场距离西郊教场并不远,若坐马车,至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按照原定计划,皇帝是要领着朝臣们看完演武,再看几个余兴节目,等到午后,才启程去往浒嘉围场的。

此刻皇帝突然变了主意,无非就是想让众人散了,给太子留些颜面。

太子玩弄娈童,德行实属不堪。换了哪个皇帝,都会震怒,即便不废太子,也会施以重惩。

偏偏他们这位皇帝,最是疼惜太子,不但没有责罚,还将梅良媛说成行迹疯魔,摆明了就是不想追究此事。

不仅不追究,还要替太子遮掩。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猜得出皇帝的心意。

他们虽不敢背后嚼舌根,却也都忍不住,在心里啐太子一句。

虞华绮已经脱离困境,所有人都注意着太子阮星等,无人注意她。

她看着被架走的阮星,想起方才他羞怯柔软的笑靥,还有他心满意足吃糕点的天真,实在不忍心。

阮星侥幸,没被梅良媛毒死。但出了这事,他还能不能再活下来,实在难说。

虞华绮随着众人散去,坐在前往浒嘉围场的马车里,心中既震惊,又难过。

前世并无这一出。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太子表面仁和谦逊,内里却是个不知廉耻的变态。

太子的变态嗜好,都不需要细查,单看那位容貌幼嫩,玲珑小巧的梅良媛,就能看出一二。

阮星那么小的孩子,只比太子的亲儿子长了两岁。

亏他下得去手

虞华绮不是没有经过残忍,不是没有见过风霜,只是阮星才那么小,那么稚嫩她现在光是略微回想太子那张脸,就恶心地想吐。

若今日犯事的不是太子,那人定会被皇帝拉出去,砍了脑袋。

可犯事的是太子。

皇帝糊涂,这般禽兽行径,竟也要替太子遮掩

突然,浩浩荡荡的车队,自前方皇帝銮驾开始,到朝臣及其家眷们坐的马车,一长列全都停了下来。

皇帝的銮驾停了,所有人都不解其意。

但没人敢询问原因,皆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等候。

虞华绮转着指尖冰凉的茶盏,艳丽的眉眼满是恹然。

闻擎趁着卫队休息,找准空当,风一般进了虞华绮的马车。

他见虞华绮脸色不好,敛眉取走她指尖的茶杯,“阿娇”

虞华绮听到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闻擎在马车里。

她下意识攥紧闻擎的袖口,“闻擎。”

闻擎顺势坐在她身侧,低声道“刚才在教场吓到了别怕,不过是东宫里的遭污事,牵连不到你。”

虞华绮摇头,她一开始被牵连时,的确有过慌张。

但她现在这般,纯粹是被太子的陋行哽得难受。

闻擎见她神思不定,大概猜出了她的心事。

“没事。太子爆出丑事后,定会有所收敛。短时间内,他不敢再轻易残害幼童。”

虞华绮点头,她望着闻擎,“我知道。只是阮星,他,我今日递给过他一块糕点”她说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仿佛要说不下去了似的,眼角泛着红光。

闻擎与她相识许久,知道这小姑娘虽然娇贵又难养,内里却很坚韧。他从未见小姑娘红过眼睛。

他给虞华绮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嘘,不说了。我都知道。”

闻擎当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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