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阿凌啊你想我了没”
“天啊儿子儿子儿子”
母子二人就快隔着世界拥抱在一起。
卫凌没有说今天发生的一切, 包括自己差一点死掉之类的,全部都略过去了, 只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和温酌住在一起。
“阿凌啊这些年也是温酌在照顾我和你爸他看着不怎么说话, 却是个懂事又有责任心的孩子你住在他那里, 要听他的话他”
以下省略近一万字对温酌的赞美。
卫凌听着听着,就脑袋歪一边, 睡着了。
“阿姨,卫凌睡了, 我这边就给他挂线了。”温酌这才把脸凑到容兰的面前。
“啊呀丢脸丢死了这臭小子也不说你在他身边”
等到一切安静了下来,房间里的灯光也逐渐暗了。
卫凌侧着身,一只手放在脸颊边, 睫毛很细密轻轻垂着。
其实他还保留着八年前的体型,隔着被子也能看见他从肩膀到背部的线条,随着他的呼吸轻微的起伏。
像山,像海,像一切让人觉得美好的意象。
“晚安。”温酌轻轻摸了摸卫凌的额头,没有离开, 就侧坐在他的身边。
大概是因为这个环境逸舒适, 熟睡之后, 卫凌的思维一点一点地下坠, 就像是穿过了层叠不休的水流,落在了一张狭窄的、几乎没什么翻身余地的床上。
他懒洋洋抱着一个类似电话的东西, 正在和谁打电话。
这个寝室小到多放个茶杯的空间都没有名副其实的胶囊空间。
头顶上还贴着一张照片, 是自己穿着宇航服在一片孤冷的沙地中蹦起的模样, 远处的星子光亮和人造卫星折射的光斑形成深邃的景致。
卫凌这才明白,这个小小的空间恐怕就是自己在月球基地里的寝室。
门外有人
卫凌一打开门,就看见温酌站在门口。
“温酌”
当温酌抬起眼的那一刻,卫凌所有的思绪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穿梭,一切失去了控制。
当温酌一步一步地向前,卫凌一步一步的后退,他无法思考,他的一切仿佛都属于眼前的“温酌”。
温酌的指尖触上卫凌的脸颊,无数细微的电流穿透了他的细胞,身体在轻微的震颤着
和他对视的这双眼睛太美了,就像暗夜里悄然绽放的
这不是温酌这不是
温酌是刚强利落的,甚至还有一股子悍冷,他不会不会这样诱惑任何人
卫凌跑了出去,拼命地跑着,而那个伪装成温酌的东西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啊”
脖子好痛被它咬到了被它咬到了
“温酌温酌温酌”
卫凌拼命挣扎了起来,慌乱而无助。
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帮不了他,除了温酌。
“滚下去走开走开温酌”
“我在这里卫凌,我就在你身边醒过来,你在做梦”
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在卫凌的耳边响起,瞬间那个慌乱恐惧的场景如同幕布一样被狠狠扯落,温酌的目光嵌进卫凌的眼中。
他周身一颤,完全醒过神来。
就像溺水上岸了一样,卫凌侧着脸大口地喘着气。
“嘘嘘别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卫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的头发还有身上都汗湿了,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温酌”卫凌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对方的胳膊越是用力,卫凌发现自己越是安心。
“我在。”
除了自己粗沉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就剩下温酌的“我在”。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狭小的房间里像是在月球基地的寝室。然后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家伙进来了他想他想”
后面的话,卫凌说不出口了。
温酌的手指拨开卫凌额前汗湿了的发,用很平缓的声音说“你应该是想起了在月球基地的事了。你梦里的,应该是从培养舱逃逸出来的安奇拉,它那个时候想寄生在你身体里。”
“是这样吗它干什么变成你的样子”
我还以为自己要被你那什么了
这想法掠过脑海之后,卫凌整个人差点没从床上炸起来
“大概是因为在月球基地的所有研究员里,你认识最久的人是我。变成我的样子,能让你放松戒备。”
“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
卫凌有一种感觉,那个“温酌”将要对自己做的,绝对不是“寄生”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更加难启齿的,像是从深渊缝隙里延伸出来的偏执渴望。
当那个“温酌”与此刻的温酌重叠,同样的五官却有着不同的感觉。
他们都看似温柔,但温酌却像是淬了寒冰的刃,一点点微光就能折射出刚性。
“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温酌站起身来。
“你要走”
“不然呢你脑子里现在正拿我和安奇拉做对比吧,越想越觉得我们是一个人。难道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你们不一样。”
温酌已经走到了门边,卫凌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温酌身上的衬衫一直没换过。
“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卫凌高声道。
“你问。”
“就是医疗基地里原本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医生,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有颗痣,但是那天试图把我带走的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没有痣。”
“你的猜测呢”
温酌还是站在门边,随时要离开。
总算找到一条这家伙从前的坏毛病了和人交谈的时候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从来都不会主动离对方近一点。
不过你卫凌哥哥从来不跟你计较
“小黑框在封闭的医疗基地里,不会没事儿去点掉耳朵后面的痣。所以那根本不是小黑框,而是诺亚假扮的。如果刚才我梦里的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个温酌其实是安奇拉,意味着安奇拉拥有改变外型的能力那么作为同一物种的诺亚,也有这种能力,对吧”
卫凌撑起自己的上身来,想要坐起身。
和拿一杯奶茶或者勺子不同,这更需要力量。
他的肩膀和手臂轻微颤动,睡衣的领口本就比较松,直接歪到了一边,挂在左肩上。
黑暗让他肩膀那一小段弧形的线条隐隐约约,却又泛着不一样的微光。
“所以呢”
温酌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暗哑,喉咙里仿佛着了火,却不动声色地咽下。
“会不会有诺亚变成其他我认识的人,来迷惑我”
卫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气场。
“诺亚那边的核心人物,有一位外号是大师。他的能力就是改变生命体的表征。比如说,把某位诺亚改变成基地里某位医生的样子。这种改变甚至细微到包括指纹、声音和虹膜。”
“但是基地里那次,他失误了”
不然怎么会漏掉小黑框耳朵后面的那颗痣呢
“不,漏掉某个细小的细节,是大师的签名。”
“所以他是故意的”
这家伙有意思啊
“是的。”
“这不就像某些赝品仿造师故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点什么记号,用来区分原作和仿作”
“算是吧。”
“诶”卫凌忽然笑了起来,“那要是有诺亚变化成我的样子,你认不认得出来”
“当然认得出来。”
“你可真自信。”
“我用来了解你的时间,远多过你了解自己。”
说完,温酌就真的转身离开了。
“啊我都聊的不困了,这家伙却跑了。真是太监讲故事,没有下面”
但是转念一想,温酌出任务之前,就已经照顾自己很久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那就祝你晚安好梦,温小酒。”
卧室门外,温酌背靠着门,抬起自己的下巴,喉间快要沸腾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呼出来了。
漫长的夜,只是刚刚拉开序幕。
凌晨三点,联合检测化验中心,一队身着白色防化服的检化人员走进了一间巨大的检化室。
“高队,听说这一次被检测的是从各国抽调过来的专家的尸体。你本来都在休假的,也被叫回来了。”
“嗯,所以要小心谨慎,别出漏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首席检测化验师高华,他今年二十八岁,年轻冷静。
这是一间大型解剖室,每个解剖台都被双层防化玻璃墙隔离起来。
高华带着两名助手,进入了第一层防化玻璃,消毒药剂从各个角度喷洒下来,然后他们进入了第二层防化玻璃,来到了解剖台前。
“现在进行脑外科医生洪俊贤的尸体检测。根据尸体样本的初步化验,洪俊贤全身细胞在短时间内脱水、脱氧,导致死亡。现在进行解剖,观察尸体内部情况。”
高华拿起了手术刀,以y字形切开,助理将尸体的胸腔打开。
“肺部、心脏、消化器官全部呈脱水状。”
两个助理小心地将内脏取出来,当他们继续检测的时候,一个助理喊了起来“高队你来看一下洪俊贤是男性吧不可能妊娠这个是什么肿瘤吗可如果是肿瘤,它怎么没脱水”
高华心中一惊,果然看见在洪俊贤小腹的最里面,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
高华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组织,锋锐的手术刀不过轻轻蹭过,那个东西就像充满危机感一样跳动了一下。
“老天爷这个东西好像还活着简直就像是孕囊”助理高喊了起来。
“怎么可能还活着这里所有的尸体是通过了生物检测仪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生物检测仪的时候,这些孕囊处于休眠状态,没有生物特性,但是现在它们复苏了
冷汗从高华的额角落了下来,防化服里面都配备了通信装置,他立刻开口提醒“各小队请注意尸体内部可能存在寄生物,所有检化人员”
这时候,隔壁的解剖台传来用力敲击的声音。
“高队,你快看”
高华侧过脸,看见对面的同事面罩已经破裂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拍打着玻璃墙,却根本出不来。
就在那个瞬间,他们迅速脱水,呈现木乃伊状,沿着防化玻璃墙滑落了下去。
“我们快出去”
高华的两个助理惊慌失措,摁下摁钮,但是玻璃门却丝毫没有打开。
更加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高华在对讲里高声道“释放零式高速酶释放零式高速酶”
对讲里是一片忙音,他们的无线通信被切断了。
“去你x的”
只听见“噗”的一声,高华迅速转身,发现尸体里的那个孕囊已经破裂了
他立刻握住腰间配枪,但是枪还没完全离开枪套,就感觉到有什么刺入了他的防化手套
一片烟雾之中,泛着淡蓝色的透明物体向着四面八方飙了出去。
那是诺亚
只听见“哗啦”一声,高华的防护面罩裂开了,一个寄生物冲了进来,狠狠扎进了他的脸颊里
高华要紧了牙关,终于把枪抬了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用力一颤,子弹打偏了。
“完了”
很快,整个解剖室陷入死寂。
这是卫凌度过的最难以入睡的一夜。
明明是柔软宽大的床,自己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虽然他并没有那么多力气折腾各种姿势,但是卫凌就是觉得哪儿都不舒服。
好像少了点什么。
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答案温酌没有在他的身边给他翻身
“咸鱼才需要翻身呢”
老子能坐着看明天的太阳升起
黑暗之中,温酌送给他的手表还在手腕上,卫凌笑了笑,开始摆弄了起来。
他这个人,从小玩电子产品,就不爱看说明书,喜欢自己摆弄和研究。
玩着玩着,他发现如果轻敲表的侧面,屏幕就会亮起来。
比如,敲一下,屏幕就会亮起蓝光,敲两下是粉红色的,连敲三下竟然是大红色的,还会有一声很旖旎的“啊”
卫凌总觉得那声音很微妙,就像是从前他看的岛国动作电影里女演员的声音。
大概是为了验证到底和那个声音像不像,卫凌连着试了好几次。
玩着玩着上瘾了,卫凌想试一试连敲四下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颜色或者声音出现,无奈他的手指连敲三下已经到达上限了,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的恢复速度有如神助。
说不定明天,他就能上外面骑自行车打球了。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整栋别墅,会敲他门的只有温酌啊。
但是,卫凌怎么从这敲门声里感觉到了那么一丢丢隐忍着的怒气呢
“那个请进”
门一下子就开了。
温酌走了进来,他终于换掉了那身带着禁欲气质的衬衫西裤,穿着宽大的睡衣。
大概是刚洗完澡,他的发丝还是湿着,有几缕贴在脸颊上,莫名的
卫凌忽然就想起了梦里那个安奇拉。
它变化成温酌的样子,无论是缓慢抬起的眼睛,还是靠近自己的气息,都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卫凌的大脑,甚至悄无声息地掌控着他每一个细胞。
而此时的温酌,比梦里的安奇拉隐隐透露着更加明显和强势的侵略性。
“你是在骚扰我吗”
温酌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卫凌的神经线上划过一根火柴,骤然烧了起来。
“什么”
骚扰
这是破了天的胆吧我不要命了啊
“我一直在我自己房间里待着,我怎么骚扰你啊”
卫凌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跟那个词绑定。
怒火中烧想扑上去干架
但他翻下床都困难,只能瞪着温酌。
而且就算冲上去了,对方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成饼了
温酌把手机扔了过去,卫凌低下头一看,惊呆了。
温酌的手机被来自“卫凌”的短信给刷屏了。
第一条信息晚上一起吃什么
这条信息其实还好,只是卫凌觉得就自己这手残的程度,怎么可能打得出这么多个字嘛
他刚想说“这绝对不是我发的”,下一条信息让卫凌二丈河上摸不着头脑。
第二条信息等着我。
等什么等着一起吃夜宵
这信息肯定不是他发的啊
他读书的时候就知道温酌的性格,晚上八点以后除了水,什么都不会吃了。哪怕把零食凑到他的嘴边,他也是不会张嘴的。
第三条信息,卫凌的眼睛瞪得没爆出来
“这绝对诈骗短信绝对绝对绝对我没发过你是不是把别人的手机号码存成了我的名字”
妈呀这条短信是要命的啊
谁他么的敢给温酌发短信说“今晚我想和你睡”啊
吓得人不是质壁分离,而是无丝分裂啦
“是么。”
温酌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听得卫凌脑仁都在疼。
降调,划重点,“是么”两个字用的是降调
这代表温酌否定卫凌给出的答案,他已经认定了卫凌在口骚扰他
“你怎么不看后面的了。”温酌抬了抬下巴,走了过来,坐在了卫凌的身边。
当床垫那一阵下沉,卫凌忽然有点儿心惊胆战。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跑游戏机室,玩得正嗨,忽然听见了老爸的一声爆喝。
卫凌低下头来,这破手机灵敏度太好了,饶是他的手指僵硬成那样了,还是把后面的信息滑了出来。
今晚我想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