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是视线还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连眨眼都舍不得,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里还有宁暖看不懂的愧疚。
宁暖愈发莫名:“娘?”
宁母像是刚回过神来, 连忙移开了目光。
“娘就是……做了个噩梦。”宁母恍惚地道:“娘梦见你受了好多苦, 娘无能, 没有办法帮上你,反倒是还连累了你……”她顿了顿, 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与其说是噩梦,倒不如更像是她的亲身经历。在她的记忆之中,女儿的面容也比现在更成熟一些, 甚至已经做了王妃,却没了未出阁时的灵气, 宁家出了太多事, 王府也不是个好地方,她性情软弱,反倒是还连累阿暖出嫁以后还为她烦忧,如果不是脑袋撞到柱子的感觉太过清晰, 她也差点便将那一切当做一场梦境。
宁母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也不管其他人的惊呼, 她定定地看着女儿惊慌的面孔出神, 真实的痛楚竟是让她差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还好, 她努力忍住了。
“娘没事, 娘就是做了个梦,把自己吓到了。”宁母擦干净眼角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是娘一时没分清梦和现实,反倒是把你吓到了。”
宁暖仔细打量了她半晌,确定她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娘是做了什么噩梦?竟然吓成这样?”宁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还和我有关吗?”
宁母接过茶,小啜了一口,这才道:“娘梦见你嫁人了。”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平时多沉稳,听到这个话题,宁暖也忍不住有些羞涩。
“只是你嫁的那户人家对你不好,还有我和你爹,你哥哥也是个不省心的,非但没有帮你,反而还连累了你。”提到这个,宁母心中便生出无数悔意,嘴里仿佛也像嚼过黄莲一般,苦涩地道:“娘和你爹没用,看着他们欺负你,竟然还眼睁睁看着,身为你的爹娘,竟然也没有护着你……”
也是死了一回,宁母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上辈子活的有多窝囊。
她夫君是宁家长房,未来的宁家家主,宁家上下数他官职最高,本该是宁家最有前途的人,偏偏是个愚孝子,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捧着一颗真心巴巴地送过去任人践踏。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明明亲眼看着宁家人欺负他们,却一直忍着,让着,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不但管家权被妯娌分走,甚至还给阿暖添乱。一想到上辈子阿暖为他们家的事到处奔波求情,宁母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若是她再硬气一些,何至于让大家陷入那般境地!
若不是她一直忍着让着,又怎么会委屈阿暖?若不是她一直纵容溺爱着儿子,又怎么会让阿暖连自己兄长的助力都得不到?
他们一家上下四口人,她夫君是头蒙了眼睛被母亲弟弟牵着走的蠢驴,她是个任人揉搓的软包子,宁朗从来事不关己,唯独阿暖看得清楚他们的境况,可阿暖这一番心意,到底还是被他们辜负了。
宁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来。
她握紧了宁暖的手,坚定地道:“阿暖,娘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其他人欺负你。”
不管是宁家也好,还是王府也好,她的阿暖已经操够了心,这辈子就应该快快活活的过,她要在宁家之中护着阿暖,也不会再让阿暖踏入王府那个深渊,什么安王,他们可招惹不起!
宁暖眨了眨眼,只觉得娘亲忽然精神一振,眼神变得坚定,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让她有些忍不住来。
宁暖笑了一下,道:“娘,您真是多想了,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宁母目光一错,落到了香桃手中抱着的布匹上。
因为忽然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一直将那几块布抱在手中,如今正好让宁母看见了。
宁母不用回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不论什么东西,都得先经过二房三房的手,最后轮到他们大房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些挑剩下的残次品。从前,她不但自己忍着,还让阿暖也忍着,又担心委屈阿暖,便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银子贴补,连阿暖要去找他们争论,也被她劝了又劝。
香桃手中抱着的布料颜色素淡,花样也老,连她身边的婆子都不穿,更别说阿暖还是花一样的姑娘,不用说,这回估计又是二房三房两位姑娘特地挑出了这料子,送过来埋汰他们了。
宁母盯着那布料看得有点久,众人便以为她又是要说出一番忍让的话。
香桃撅起了嘴,很为她们小姐不甘心,却不好说什么。
宁暖沉默了一下,欲要开口,忽地感觉宁母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紧接着,宁母脸色阴沉地道:“这是新送来的料子?”
宁暖怔了怔,只觉得宁母变得有些陌生。
果然,下一刻,宁母忽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连着桌上的瓷具都震了震:“她们简直欺人太甚!”
“……”
整间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别说宁母身边的丫鬟,就连香桃都吃惊地张大了的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