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踩落堆积在屋檐上的细雪, 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小院里的树枝上。
燕橙一只脚点着光秃秃的枝桠, 手中一柄长剑寒光凛凛, 比刚刚冒头的月色还要更加寒冷。
“闻鹤公主,宗小将军,你们不是朔方国的俘虏么,为何还有闲心在院中饮酒”燕橙看着闻鹤, 带着笑意问了一句。
她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垂首看着拿着酒杯的两人。
下一刻, 她便从树枝上跳下来, 眼中的杀意很明显。
在她出行前, 何狷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若燕橙发现闻鹤与宗玚实际上自愿来到朔方国的,那么将这二人除掉是再好不过的。
一来,若是闻鹤与宗玚两位乾朝的重要人物在朔方国死了,那么若是未来乾朝与朔方国开战, 他们大乾朝便可以占了理。
二来,既然闻鹤与宗玚背叛乾朝,那么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没有用处的二人除去, 永绝后患, 乾朝也不用付出将人赎回的代价。
宗玚见燕橙一跃而下,他的反应很快,马上伸手掷出了手中的酒杯。
没了火炉暖着的澄澈酒水在寒冷的半空中瞬间凝结成冰, 下一刻, 这璀璨晶莹的冰花便被剑锋劈开。
燕橙的剑仅仅凝滞了一刻, 便一往无前地往前刺去。
但仅仅是这一刻,便足够宗玚后撤了。
他伸手揽住闻鹤的腰,将旁边的石桌一掀,挡住燕橙,自己则带着闻鹤往后疾退。
石桌上点燃着的火炉里的火焰飞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燕橙略抬起头,没有偏移半分,直直地提着剑往前刺去。
只见火炉里的明亮火焰被劈开,那沉重的石板也被粉碎。
她这剑术,竟然如此炉火纯青,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闻鹤的武功并不高,燕橙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提剑,直直朝着闻鹤的脖颈而去。
闻鹤站在宗玚伸手,眯起眼,静静地看着曾经的小鸾,现在的燕橙朝她刺出了一剑。
她冷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闪躲。
就在那寒光凛凛的长剑即将要碰到她脖颈之时,一柄长刀出鞘,将长剑挡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宗玚伸指一弹,长刀便出鞘,挡在了闻鹤的眼前。
闻鹤眨眨眼,看到了寒光凛冽的长刀上倒映出自己的双眼,有些模糊。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借着宗玚这一挡,算是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燕橙见一击不成功,扭头看了一眼宗玚,轻声说道“看来要杀她,还得先过了你这关”
宗玚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燕橙的手腕一翻,剑尖上挑,在宗玚的长刀上轻划。
在剑锋即将离开长刀的刀锋之时,剑尖忽然诡异地转了好几个弧度,在长刀上划出几道轨迹。
宗玚感觉着自己紧握着的长刀刀柄上传来的有节奏的震动,垂眸不语。
他单手略一用力,便将燕橙的长剑荡开,二人便借着月色,就在这院中打了起来。
闻鹤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她抿唇不语,没有出声,以防引起燕橙的注意。
闻鹤看着院中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还有是不是发出的有节奏的兵器碰撞声。
她看着宗玚的身影在燕橙的剑光里穿梭,忽然开口大声说道“来人啊有刺客啊”
“你”燕橙看着闻鹤,一脸的不敢置信,“闻鹤公主,你真的是朔方国的人”
闻鹤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并不是你大乾朝的人啊。”
毕竟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前朝血脉。
在京畿城的时候,她那叫形势所迫,情非得已。
若是放到现在,她非得朝那乾朝皇帝脸上吐一口口水才是。
燕橙被闻鹤这句理直气壮的话惊到了,就连宗玚的长刀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也没有反应过来。
长刀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带出一串殷红的血花。
而此时,循着闻鹤的求救声而来的别宫侍卫已经涌了上来。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燕橙看着闻鹤与宗玚,冷哼一声,又轻盈地抽身而退,提着宝剑,跳上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宗玚将长刀轻巧地收入鞘中,由于方才的战斗,这长刀的刀锋竟然还在不住地颤动。
他伸出拇指,按住刀柄上狂躁不安的颤动,抬眸看着闻鹤。
闻鹤咽了咽口水,开口说道“燕橙知道我们是自愿来朔方国的。”
宗玚点头。
“四舍五入等于何狷也知道了。”闻鹤皱眉,继续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担忧。
“这消息马上就会传回京畿城,那么”镇国公府如何
闻鹤还未说完,宗玚就已伸手按住她的嘴唇,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见他如此,闻鹤有些气恼地张开嘴,咬了他指尖一口,然后说道“你不担心镇国公府么”
怎么她这个不是镇国公府的人,竟然比宗玚本人还急了
宗玚任由闻鹤轻轻咬了他指尖一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
闻鹤瞪大眼,伸手拉住宗玚的衣袖说道“你意思是说你不担心镇国公府么”
宗玚伸手,在她掌心慢慢写下“镇国公府不会有事。”
闻鹤感觉到宗玚写下了这句话,有些惊讶,连忙抬头看他,却发现往这里赶来的侍卫中混进了一个人。
于是,她马上吸了吸鼻子,勉勉强强挤出些眼泪来,一头栽进了宗玚的怀里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在燕橙来到别宫之时,岑雍早已守在暗处偷偷观察。
他要看宗玚面对乾朝的人,反应是如何。
若他当真与乾朝的人兵刃相向,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没想到他果然出手伤了那乾朝的燕橙。
燕橙是乾朝皇后的亲妹,对燕家忠心耿耿,他若出手伤了燕橙,那么绝对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宗玚竟真如闻鹤所说,真能为她做到这地步。
闻鹤忽然栽进了宗玚的怀里,宗玚稳稳地接住了她,抬眸,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混在侍卫群里的岑雍。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闻鹤的背,在闻鹤掌心慢慢写字,回答她的问题“是。”
岑雍站在人群里,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觉得他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操心这档子事。
他这牙疼得要死了,怎么还能怀疑起宗玚来了呢
而另一边的燕橙从别宫里撤出,捂着受伤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流下,在寒风中瞬间冻结成冰。
寻了一处无人的屋檐下,燕橙坐在台阶上,将宝剑放在身侧,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秀美的眉毛皱起。
她轻轻“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下手真狠。”
不过越狠越真,想必那岑雍已经相信了她演得那出戏。
她燕橙受点儿伤是无所谓,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证朔方国这边闻鹤与宗玚被抓的真相不要泄露出去。
而且,至关重要的是,要用此事将何狷拖在朔方国中。
燕橙方才与宗玚兵器相交之时,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地利用刀与剑的触碰间产生的震动说给了宗玚听。
宗玚那边,她能放心,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要如何瞒过何狷这个老狐狸。
燕橙看着自己被宗玚划开的伤口,直接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任由鲜血汩汩流下。
她一跃而起,朝驿馆飞奔而去。
此时的何狷,正在看着朔方国皎洁的月色,心情有些惆怅。
朔方国着实是个好地方,这襄城的景色甚美,矿产与物产丰饶,若是能纳入乾朝的版图之下
他喝了一口烈酒,脑海中涌现出了无数个对朔方国出战的理由。
若闻鹤与宗玚真的背叛了乾朝,然后燕橙将两人杀死在别宫之中,他们乾朝便有充足的开战理由。
何狷这么想着,便眯起眼,开始计划下一步。
但是此时,他的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何狷连忙放下酒杯,走上前去,亲自打开门。
此时已经深夜了,能来找他的,只有被他派去朔方国的别宫之中,名为救人,实则杀人的燕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