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屏收了弓, 将手中的箭放进箭筒之中,方才缓缓地走进了寝殿之内。
此时的皇帝, 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并不想见到眼前之人。
在从何狷口中听到“诸葛”二字的时候, 他就知道,他定然活不过今日了。
因为这个姓氏早已随着前朝的覆灭而消失在了众人的脑海中, 这柄前朝皇室最尖利也最忠诚的匕首,到现在又有谁还能记得这个姓氏了。
也只有那些经历过前朝的人才能够认出这个姓氏。
皇后站在皇帝的床前,将手里的锋利匕首往桌上轻轻一放, 抬起头来。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脚边何狷的尸体已经没了声息。
“诸葛屏”皇后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慢慢走来的诸葛屏问道。
诸葛屏手臂上的臂环熠熠发光,他轻轻点了点头,朝皇后恭敬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属下救驾来迟。”
皇后的眼中露出些许困惑, 她端详了一会儿诸葛屏有些年轻的面孔说道“神箭诸葛府还有人”
竟然还有人能从皇帝的赶尽杀绝中活下来。
“诸葛府人多,还是有人能活下来。”诸葛屏敛下眉目,开口回答。
“如何能去西南军府”皇后挑起细长的眉,轻声问道。
诸葛屏无声地摇了摇头, 表示无可奉告。
躺在床上的皇帝轻飘飘地掀了眼皮, 扭过头看了诸葛屏一眼,嘶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我从未在诸葛府中见过你。”
“你见过的诸葛府众人,恐怕只能与您在黄泉相见了。”诸葛屏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依旧是板着脸说道。
皇帝叹了口气, 朝皇后伸出手来说道“药给我吧。”
何狷已死,皇后手中这碗毒,他是非喝不可了。
皇后端起桌上的药,朝皇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皇上,这药凉了,我给您热一热,可好”
皇帝皱眉,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明白皇后的意思。
但他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任由着皇后摆弄。
皇后将药汤倒回炉子里,又摇着精致的小扇,任由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诸葛屏手里拿着弓,站在皇后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过了片刻,有人从殿外而来,看服饰是燕家的人。
燕氏族人在皇后耳边耳语几句,皇后便点了点头,将身前热好的药又倒入了碗中。
这一次,她终于能够从容地拿着碗,跨过何狷的身体,来到皇帝的病床前。
皇帝闭上眼,痛苦地喝下有毒的药,灼热的药汤从口腔灌入喉管里,他侧过头,看着皇后模糊的身影。
直到皇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皇帝的脸颊说道“皇上,您看看,是谁来了”
皇帝勉强睁开双眼,只看到了自己年少时曾恋慕过的那张脸。
似琉璃一般通透的眼眸看着他,缥缈出尘的完美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一刻,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所以,当闻鹤来到这寝殿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离开京畿城的时候还健康的皇帝此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皇后正冷着脸给他喂药,地上躺着中了箭的何狷,旁边还杵着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人。
闻鹤挠了挠头,扯了一下站在身边的燕橙的袖子,小声问道“燕橙,现在是什么情况”
燕橙也迷茫了,皱眉说道“我也不知,何狷怎么跑这里来了。”
皇后将药碗放下,拿出干净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
她没有先看闻鹤,反而将目光先放在了燕橙身上“橙儿,何狷此事”
燕橙眉头一皱,连忙请罪“是我疏忽。”
没想到皇后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张太医本来不应该在车队中随行。”
过了片刻,她这才将目光转向闻鹤。
她看着闻鹤,露出微笑,开口低声说道“你还是来了啊。”
闻鹤看到皇后多日不见便变得有些苍老的面容,行了一礼说道“终究是我母亲的往事,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你眼前的就是真相。”皇后朝闻鹤摊开手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么皇后娘娘,您将我叫回京畿城,又想做什么呢”闻鹤低下头,看了一眼何狷已经冰冷的身体,问道。
皇后又眯起眼,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当然是这个了。”
她朝闻鹤伸出手,她白皙的手里躺着一个厚重的玉玺,象征着乾朝的皇权。
“这本该是你的。”皇后将手伸到闻鹤面前,“你要是不要”
闻鹤垂首,看着皇后手里的玉玺,有些疑惑“那么徐凛呢”
“徐凛么”皇后的目光忽然放到远处,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温柔,“他是个好孩子,不争不抢。”
“这本该是徐凛的。”闻鹤摇头说道,“我不要。”
“好。”皇后得到了闻鹤这一声回答,便将玉玺收了回来,“我只是等你一个答案罢了,你不愿要,便不愿要,尊重你的选择。”
说罢,她提起衣裙,准备从寝殿中走出去。
闻鹤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死在了床榻上的皇帝,还是没忍住,追上了皇后的步伐“皇后娘娘,你说眼前的就是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皇后回身,深深地看了闻鹤一眼说道“鹤儿,你母亲希望你平安喜乐过完一生,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更好。”
不然,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当年往事,被你知道了,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闻鹤想要伸手抓住皇后的袖子,却没能留住她,皇后已经走出了寝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