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薄府中就已一副忙碌景象, 为午晌开始的堂会做准备。
苏菊被外头的声响吵醒了。
她爬起身,半卧着醒神。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她睡得还行, 已不会再频繁做噩梦了。
自那日被大夫人斥回来后, 她自知求助无望, 便让翠儿将屋里的镜子、玻璃之类的全都用布罩上了。洗漱时让翠儿绞好巾子递过来。连喝水都闭着眼。
她发现, 只要避开那些可以倒映的事物, 左阿美确实没有再出现过,这叫她终于心安了些。
有一次,她不小心瞥见了汤水中的倒影,尖叫都已出口, 可左阿美却没有出来。苏菊松了口气,她慢慢开始各种试探, 恶梦始终没有来临。她开始动摇, 也许那一切真是她的胡思乱想,是心病所致。
日子终于重新清静下来。
前几天, 正院曾来派人来问, 说她若身体不适就莫参加堂会了。苏菊知道大夫人是暗示她不要出席, 但三爷生辰这样的大日子,她若是连个面都不露,以后在这薄府还有地儿站么。苏菊亲自去大夫人那道歉,说那日全是自己做了噩梦犯糊涂,绝不会再犯,这才被允了。
苏菊起身, 召唤翠儿进来服侍。
翠儿熟门熟路将帕巾打湿拧好拿来为五姨太净面,而后服侍她换上了新衣裳。
苏菊如今不再那么怕水,可对镜子的怵惧还在。因为害怕照镜子,近日连妆都不想上了。但今日是三爷生辰开堂会的日子,自己若是再邋里邋遢现身,岂不是丢了爷的脸。
苏菊坐在榻上,吩咐翠儿将香粉胭脂拿过来为她上妆。
翠儿照着平时的样子为苏菊上好妆,“五姨太,好了。”
苏菊瞥了翠儿一眼,“我不照镜子了。就这般吧,好看么”
翠儿点头,“好看。”
苏菊淡漠地说“好不好看,都是你说了算。你要是真化丑了,我也没办法啊。”
翠儿有些惶恐,“小的不敢。”
苏菊嗤笑一声,“哦不敢平日里两头跑,我看你挺敢的。”
翠儿知道五姨太暗指自己向正院通风报信的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只是正院问什么小的不敢不说。但不该说的我绝不会乱嚼舌头的。奴婢一片忠心向着五姨太。”
苏菊垂眸看了跪地的丫环一眼。这丫头虽然跟着自己时间不长,但生性老实,唯唯诺诺,应该是干不出阴损背主的事。但该提醒的绝不能少,“你到底还是在我跟前伺候的,莫颠倒了主次。识相些。否则,我若疯了捏死个丫环,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的。”
翠儿委屈巴巴抹泪,“五姨太放心,奴婢知道的。”
苏菊点头,“走吧。请晨安去。”
翠儿起身,扶着主子向外走。在苏菊不察时,翠儿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正院的中堂主座上,贺锦福打量一片。
今日,姨太太们全都换上了新装,倒是都仔细打扮过。
贺锦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叶小小身上。怎么这女人越变越好看了,跟初来时的猪头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难不成三爷当时是参透了这猪头本来的面目,才将她带回的
叶萌被贺锦福盯得有些尴尬,扯起嘴角笑了笑。
贺锦福收回目光,开腔道“今日是三爷的三十岁生辰,难得他办了堂会,请各位亲友来热闹热闹。咱姐妹几个也不能给他丢了人。今个儿都打起精神。咱只要露了面,这一言一行就不是自个儿的事,是代表了三爷的脸面。可都明白。”
众女人“谨遵大夫人教诲。”
接着,贺锦福又吩咐了许多。说了好一会后,她看向杨妈,“瞧我啰嗦,说得都口渴了。昨个儿茶庄的送来一批新茶,正好让各位妹妹也品品,看看今年的品色如何。”
杨妈点头,吩咐丫环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分别为各位姨太太送上。
丫环将茶盏放在旁边的矮桌后,苏菊只拿起,小泯了一口。她现在虽然没那么惧水,但也并不想多看。
贺锦福看过来,“五妹妹,觉得不好喝么”
苏菊一愣,“谢谢大夫人关心,我倒是不太渴。”
贺锦福挑眉,“五妹妹是瞧不上我选的茶”
苏菊忙说“当然不是。”
贺锦福看过去,“那为什么不多喝几口”语气中带着股不罢休的强势。
苏菊迅速端起茶盏,打开茶盖,一口喝了下去,而后赞道,“好茶。”
贺锦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一盏茶下去,苏菊察觉了一丝不适,一种麻涩感在咽喉渐渐弥漫开。
贺锦福宣布散了,但独独留下了苏菊。
苏菊想开口说话,可一张口,“大夫”这嗓音如同支离玻碎般,难以成句。
苏菊瞪大眼,捂着嗓子,一脸震惊地盯着贺锦福。
贺锦福笑笑,“你别紧张,不是什么重药。只不过让你闭上嘴罢了。三爷说了这回定要让所有人都齐整,再者你也执意要去,我只能点头。但是,五妹妹,那日你说的胡话我还都记着呢。你说这么大的日子,你要是再犯一次,三爷的脸可往哪搁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苏菊难以置信地看着贺锦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毒毒”
贺锦福又道“什么毒啊。只不过是加了些中药粉,让你说不出话,对身体无害。明日就恢复了。也辛苦你体谅我为了三爷的一片苦心。嗯”
苏菊脸色煞白,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
贺锦福笑着点点头,“行了,回去休息吧。等会就该去一进院子迎客了。”
苏菊转身离开中堂,她咬着牙,心中恨得牙痒痒。
出了回廊,翠儿迎上去,“五姨太,你没事吧。”
苏菊试着再开嗓“回。”这一声嘶哑。
翠儿“您的嗓子”
苏菊闭了闭眼,“回”
快近午晌,一进院子的大戏终于开场。
这回贺锦福费尽心思请到了当下最火的程园戏班子,还有好几个名角。敲锣打鼓开戏后,好不热闹。
贺锦福陪着薄亦凛在院中迎客。能跟自己的丈夫并肩而立,听着客人恭维自己,贺锦福心中好不得意。
叶萌和几个姨太太坐在侧桌。她远远看着谢翊和那个女人以夫妻名义站在一起,贺锦福还时不时对着男人笑盈盈,她心里就不爽,很不爽。
哼,生气,烦人。
一生气就想用力嗑瓜子,嗑得嘴皮子疼。
贺锦福心中欢喜,她特意将褂裙做长,藏住一双小脚。但是小脚不受力,一久站就疼到不行。没一会,贺锦福就有些吃不消了。
男人看她一眼,“回去坐着吧。休息会。”他偷偷瞥向叶萌,看见她不高兴地看着自己,心中了然,只想赶紧打发了身边的女人。
贺锦福听见丈夫关心自己,很是高兴,“无妨,我还是在这陪三爷吧。”
“不用了,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与客人说。”男人语气强势。
贺锦福只得听话地进去了。
看到贺锦福离开,叶萌心里终于舒服点。
待客人基本到齐,男女主人皆入席。
台上大戏开演,台下觥筹交错。
几个姨太太们也许久没看戏了。一个个盯着台上,看得很欢喜。
叶萌没心思看戏,反正咿咿呀呀的听不懂,听着就想睡觉。她不自觉地去瞄男人,只见男人和他名义上的正妻在主桌上左右逢源,她又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一会,白桃忽然开口“都别光顾着看戏了。菜都凉了。我听说这些个菜都是大夫人请聚合升的大厨做的,都尝尝。”
几个女人闻言也纷纷跟着动筷子。
苏菊心中还是有些厌恶酒水,只吃了两口菜,便继续盯着戏台。
白桃见状说“五妹妹,可是菜不合口。”
苏菊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白桃又吃了闭门羹,心想着再也不想热脸贴这女人的冷屁股了。
酒过三巡,院子热络起来。不同酒桌上的开始来回串门。
叶萌还在盯着狗男人,身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八姨太,好久不见。”
叶萌一抬头,竟是宋匀。今天他穿了身缟色长衫,十分帅气。
上回她与谢翊相认时,谢翊大概是怕被误会,主动和她提过,说宋匀也被穿了。
也就是说薄亦凛不是真的薄亦凛,而宋匀也不是真的宋匀。她上次真是白做红娘了。
叶萌起身,带着调侃的笑,“好久不见,宋公子。”
左赫立刻露出八颗大牙的灿笑,小声说“嫂子这么客气干啥。”
叶萌瞥下四周,发现几个女人都在看她,还好周围实在太吵杂,人和人说话不贴面都快听不见了。她警告地看宋匀,“注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