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沉寂仿佛像是众人陷入的深海,听不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眼神均是胶着在了场中央那位广袖飞舞的少年身上。
宣采薇亦然。
六爻真人只为当今圣上卜算,且只卜算江山国运。
这件事,天下皆知。
其地位自然不容置疑,而他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同样不容置疑。
中年男子先前去取今年的彩头时,偶然听到六爻门弟子八卦,说六爻真人对这位关门弟子宝贝的不行,晨课晚课,均是免了,还专门为其打造了一副刻满金纹的御邪面具,邪祟鬼魅轻易近不得身。
所以,中年男子初见金纹面具男子时,才会那般恭敬。
宣采薇同样大为震惊,她是察觉到“面具仙师”的异于常人,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厉害。
不过,这对宣采薇而言,是件好事。
如果宣采薇此时能做表情,那一定是嘴角止不住上扬。
因为,谁敢质疑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的卜算
沉默好似在一瞬间诞开。
刚刚姚擎有多得意嚣张,现在就有多难堪狼狈,像是被几千个巴掌啪啪啪啪地打了脸。
疼得他耳根都红了。
姚擎这一回,彻底慌了,毫无应对之策。
整个人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他甚至都感受到周遭众人质疑和不信任,像是层层巨浪压在他身上,好像要将他先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击溃。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还击
此时,已然有相信金纹面具男子的批语之人,开始解析姚擎刚刚下的棋局。
原来,他最开始的两句批语。
“墙内养花,墙外栽树。”
“待到树成,择外舍内。”
还真是围绕着姚擎的棋局而言,大魏朝围棋之风鼎盛,大家均是懂棋之人,很快就在那人的说明下,看了明白,姚擎确实棋局之中摆了两个棋形,一处围墙养花,另一种却好似在墙外栽树,而明显,姚擎有心培养墙外之树,而舍墙内之花,如若对手侵犯,墙内之花定会沦为弃子。
说白了,墙内之花是为了哄骗对手的障眼法,姚擎真正在意的是墙外之树。
当然不可能只因一个布局,就证实姚擎“脚踏双船”的过错。
可大家更相信,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卜算,棋局不过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但就在姚擎身体僵硬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宣采薇忍不住想拍手叫好时,忽然另有一道稳重厚实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各位。”
“我家侯爷,突发急症,老夫人让小的将我家少爷带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姚擎终于有了反应,然后快速看向出声的人。
一位年过半百,却泰然自若的老者忽地出现在众人跟前。
姚擎见到此人,眼神瞬间亮了,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老者没看姚擎,反而稳稳当当地朝着金纹面具男子拱了拱手,做足了礼数道。
“我家侯爷一贯景仰六爻真人,仙师预测出我家少爷有桃花煞,来日定将少爷带去六爻门好生让仙师化解一番。”
这位老者是博文侯身边最为得力的管家,多年陪伴博文侯身边,老成持重是除了名的,所以姚擎见着他才会安下心来。
三不两句,老者便将金纹面具男子说的“脚踏双船”一事,定为预测,也就是还未发生。
也算间接抹了姚擎身上的嫌疑,毕竟这事确实只是面具仙师的批语,并未有实际证据,顶多就是些风言风语。
只要这位面具仙师,别刨根问底就行。
不过,他刚刚搬出了博文侯好似也没太作用,跟前的金纹面具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老者略带精明的双眼微眯,想了想继续道。
“如今,我家侯爷和少爷的未婚妻均是缠绵病榻,又算出少爷遭逢桃花煞,最近这日子倒是多有波折,如若侯爷和少爷的未婚妻听到了,该是又要为少爷担心了。两人的身子诶。”
老者说完,余光小心观测金纹面具男子的表情,他如今便是赌金纹面具男子有没有恻隐之心。
博文侯倒好说,宣府那位三小姐虽然昏迷,但是谁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到大家说话,如果这件事,被宣三小姐听到了,指不准就一命呜呼了。
老者琢磨金纹面具男子到底是修道之人,应该不想沾染这些罪孽,如此便不会逼迫姚擎太紧,这些事也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只不过,老者总觉得金纹面具男子似乎看他家少爷不顺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动他。
宣采薇本来是挺有信心这回能彻底撕破姚擎假面,顺便能把自己同他的婚约解除就更好了。
谁料忽然冒出一个老者,说不两句,就让宣采薇感觉到了狡猾精明。
可宣采薇也对“面具仙师”有信心,在她看来,这位有些油盐不进。
休想用这些打动他。
当然,如果宣采薇能言语,一定同“面具仙师”道。
“你就放心大胆撕吧”
“我不在乎,也不会受伤的,更不可能因为姚擎脚踏双船,对一命呜呼了过去”
她不爱姚擎的
宣采薇心里小声补了一句。
但宣采薇的心声好似没能传递到金纹面具男子的耳朵里,他微微抬眸,扫了一眼,神色已然有些慌乱的姚擎,再看了一眼,状似淡定等待他回复的老者。
金纹面具男子眼睑微敛,长长的睫毛落下,让人不辨情绪。
过了一会,他慢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棋盘,没再说话。
而老者见状,心底算是落了块石头,看来他赌对了,然后趁着舆论还没有波及到姚擎这边,赶紧带着姚擎离开。
徒留一脸茫然的玉簪和已然被遗忘的啄针,在月光下晕染出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