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是无伤大雅的赌博, 当然不同于外头的赌徒, 侍女们没那么重的得失心, 这只是一个和双陆棋差不多的游戏罢了。
她们投了骰子, 猜大猜小, 玛格的运气最好, 一下子赢了十个便士,高兴地哈哈大笑。
很快丽兹也加入了游戏,但她并不押宝, 她负责投骰子, 她似乎有意逗笑大家看起来在表演什么大象的动作, 让侍女们猜测她表演的是什么,如果猜对了她才肯投骰子。
丽兹的动作模仿还是很像的, 但最后一次她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侍女们猜了很多次都没有猜出来, 最后甚至猜到野猪身上,仍然不对, 后来丽兹就指着玛格,原来这动作是她在学玛格搓揉麦片。
这下子几乎把众人笑个半死, 玛格跳起来看上去要捉住丽兹, 丽兹尖叫着躲闪, 然后跑到了凯瑟琳的怀里,这下玛格就无可奈何了。
之后她们就推开棋子,谈论起伦敦传过来的小道消息这也是一种赌钱方式,将钱押宝在真假上, 看这消息最后被证实是什么。
“我听说伦敦有一个消息,”艾达毕竟刚刚才从伦敦回来“人人都在议论一件事国王的新王后。”
谁会入主汉普顿宫,荣耀加身,当然是个永恒的话题,特别是英格兰人民的国王从来不遵循常理,大部分的国王一生只有一次盛大的婚礼,而亨利八世已经有了两次公开于民众的婚礼,和一次“死亡婚礼”百姓们把追封西摩王后的举措称为死亡婚礼。
围绕着国王的情事看上去艳佚不绝,人们习惯于称呼阿拉贡的凯瑟琳王后为正统王后,她不论是出身还是人品、学识,都是个真正的王后,那么取她而代之的安妮就因为公开处死之前流传的各个谣言而被形容为“妖女”,迷惑了国王的心智。
对于第三任王后,民众普遍是同情的,认为她具备了很多美德,也为国王带来了子嗣,只可惜寿命不长,来不及享受福气。
国王既然有了三任王后,看上去就会有第四任。百姓对第四任王后充满了想像和期待。
“听说国会已经在会议上讨论新王后的人选了,”侍女们道“这可是个国家大事,虽然国王已经二婚三婚了,但他是个黄金单身汉,60岁的国王还能拥有一位美丽的新娘呢,法王路易十二52岁了,看到我们玛丽长公主的画像还想入非非呢”
普通百姓把自己的国王总是看得太高,尤其是出现对比的时候,这也许是一种民族情绪,但她们都认为国王值得一位出身高贵的、姿容美丽的、品德高尚的新王后。
“有好几个人选,”她们兴致勃勃开始讨论起来“洛林公爵的女儿、美第奇家族的女儿、还有莫斯科公国,那些信仰东正教的斯拉夫人的公主,这些都是合适的人选,听说奥地利也有一位美丽的公主,但被奥斯曼那些异教徒们给抢走了”
“洛林公爵的女儿怎么样”凯瑟琳插入了讨论中。
“听说年纪合适,出身也不错,”侍女们道“可国王有意将玛丽公主嫁给法国人,而洛林公爵是王太子的侄子,这么算来辈分可就差的太远国王变成了法国国王的孙女婿了,这可不成”
“听上去很有道理,”凯瑟琳认为她说得很对“那美第奇家族的女儿呢”
“这个家族很有权势,”侍女们即使远在英格兰都听闻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但据说阴谋和死亡的阴影一直伴随着他们,他们精通用毒药或者刺客暗杀别人,自己也死于暗杀我们可不希望美第奇的女儿带着棺材来英格兰。”
“很合情理,”凯瑟琳点点头“莫斯科公国的公主怎么样,听说他们国家盛产美人。”
“的确如此,”侍女们道“可斯拉夫人蛮横和固执地像一头牛,他们强迫嫁到他们国家的女人信仰东正教,嫁过来的女人却不一定改信新教。”
天主教和新教已经够乱的了,所有人一致认为再来个东正教掺和的话,会让英格兰四分五裂。
西班牙的公主已经被排除在外了,“难道就没有合适的公主嫁到英格兰来吗”
“其实你们说的都不是正确的人选,”有个侍女摇摇头,神秘兮兮道“有一个真正的热门人选,可能性很大,而且据说得到了克伦威尔大人的支持,出于什么新联盟策略我也不懂,但德国成为了我们的盟友,所以两国会进行传统的联盟,你们懂的。”
“那个女人叫什么”众人顿时大感兴趣,围过来问她。
“听说叫安妮,”这侍女得意道“克里维斯的安妮。”
“这和那个安妮重名了,”玛格哼了一声“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不知道国王怎么想,会想起那个女人吗”
“叫安妮的女人多了,”侍女们都道“小姐的妹妹还叫安妮呢,感觉叫安妮的女人长得都不差不知道来自克里维斯的安妮长得怎么样”
“那应该也不差。”凯瑟琳就道“看来这是一门好亲事,天赐良缘呐。”
“是啊,”侍女们附和道“显贵的出身、实际利益、丰厚嫁妆、美丽外貌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的脾性,她是不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如果她和安妮王后一样刻薄,那我们又重回安妮统治的时代了,一点点地方不令她满意,恐怕就有殃灾”
玛格瞪着她们,拔高声音“胡说八道国王还没有选妃呢,你们倒替他做主了这德国来的女人何德何能能做得了王后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她在将来也生下了一位王子,她能不能对爱德华王子悉心照顾而她生下的儿子和爱德华王子之间,谁拥有优先继承权这可是都要仔细考虑清楚的事情你们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比国王和国会的大人们还聪明”
侍女们立刻认为她说得很对“如果她生下一个王子,那事情好像确实变得复杂了这不就是忏悔者爱德华的故事重演了吗”
忏悔者爱德华就是这样,他是长子,但继母出身高贵,所生的儿子得到老国王的喜爱,等老国王去世之后,围绕继承的问题几乎将英格兰四分五裂。
而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继母杀死了他,继母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兄弟坐上了王位。
“听上去你们比大臣们还要操心,”凯瑟琳笑了一下“现在睡觉去吧,难道没发现已经快要凌晨了吗”
侍女们抱起趴在棋盘上睡得流口水的丽兹,她的嘴巴里还嘟囔着要凯瑟琳的亲亲,凯瑟琳亲了她一口,她迷迷瞪瞪地抱着凯瑟琳的头,却一口亲到了她的鼻子上。
玛格把壁炉里的火熄灭了,显然她对刚才那个话题还有话说。
“我觉得她们可都是道听途说,小姐,”玛格觑着她的神色“伦敦什么都不缺,绯闻和谣言可满天飞这事情一点都不值得讨论,因为她们全都是猜测罢了”
“无风不起浪,苍蝇总是先嗅到了气味,才能嗡嗡直叫。”凯瑟琳道“而且我觉得她们猜得不错,德国的公主来到英格兰,符合各方面的利益。至于继承的问题,我想那位伟大的、高瞻远瞩、无所不能的亨利王,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说呢”
玛格被这一串头衔逗笑了,而且她意识到凯瑟琳似乎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小姐,你应该明白国王的心的”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凯瑟琳却道“我怎么能明白别人的心,我连我自己的心都没弄明白呢。”
事实上就是如此,凯瑟琳觉得自己一贯维持的平静和从容仿佛在被碱水侵蚀。她无法做到对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无动于衷,她当然有不平静的想法,当然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在不平静中度过,她无数次重新回忆,试图剖析清楚自己容忍的底线,试图发现在里士满的日子里,有没有受到强权的挤压,有没有重复她在汉普顿宫的命运
不得不说,这一次某些人学聪明了,他改变了方法,几乎让凯瑟琳以为他改变了内核。
但凯瑟琳也承认自己在汉普顿宫了解的那个人从来不全面,否则她早就应该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如此天差地别的人的确是同一个人,让她久久难以缓过神来。
但凯瑟琳还如上一次那样无动于衷吗
当然不,她想的最多的就是那句“我讨厌他,讨厌他自以为是、且一直对女性抱有轻视和玩弄,我希望他尝到报应,他总有求而不得的一天。”
这句话在这一刻体味起来,就仿佛锤子敲碎了凯瑟琳用雾凇装点的心窗,让她不得不感到动容。
这个人确实有真诚的后悔,那就算是凯瑟琳曾经的一切愤怒和失望都有了结果,而且凯瑟琳意识到这个人的感情也许的确是真的,因为没有一个人自傲的男人会在女人手里折辱两次,还心甘情愿。
伯爵城堡早上的时候又一次听到了喧闹的声音,城堡众人都以为是那一次的流民又开始围攻了,神色紧张,后来才发现是小镇的村民们自发围聚过来的,他们是在看热闹。
“卢克法官被绑在柱子上游街呢”格林兴奋地招呼道“快去看啊”
果然如此,不可一世的法官卢克就在城堡前方接受百姓的奚落和唾骂,长久以来这个家伙仗着自己的身份和靠山,是里士满小镇百姓头上的阴云,案件根本无所谓对错或者正义和非正义,只要哪一方奉上的钱多,代表法官的正义之锤就会落在他一方。
现在这个家伙被绑在木桩上,露出光溜溜的脊背,两个卫兵神气活现地抽打着他,他们也不害怕得罪这家伙,因为法官的任免书已经到了,卢克被罢免了法官的职位,不久之后教区就会新派一位法官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