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听话的两手摊开,匣子落在他的手上。
永琅将铲子一丢,眼眸顿时弯了起来,一边开匣子一边学着弘昼给惊喜的模样,夸张的小手舞动,“当当当当”
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真的看到里面蜷缩爬行的软体,弘昼脸上的笑容还是很难维系。说实话,除了永琤是全方位排斥的大脾气外,无论是哪个孩子或是小动物,面对弘昼都相对是有亲和力的。所以庆丰司那一群的凶兽,虽然看着弘昼也会带着防备和警惕,但来回那么几次之后,只要弘昼表现出善意,就很容易和饲养员一样和它们亲近起来。
弘昼除了大熊猫之类的,他偶尔过去的时候也会突然看某一样很顺眼,然后来回探望的亲昵。可能是老虎,可能是蛇,也可能是某种很袖珍可爱的小动物。但无论是哪个,都不包括这花花绿绿的毛毛虫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弘昼在心中呐喊,然后永琅用那张天真可爱的面孔惊喜状,“这是我养了三天的大宝贝哦是不是很可爱”
呸。
弘昼面无表情,默默地将匣子拿远一点,转个方向对着永琅,“傻孩子,你的大宝贝都死了一条。”
永琅震惊的低头,一把将匣子抱过去,像是川剧变脸一样沮丧难过,“我的小绿”
“”
弘昼冷冷的瞥了一眼,那绿油油圆滚滚很传统的毛毛虫,确实应该叫小绿。
永琅很心痛,他将小绿拎出来捧着手心上,颇有一种虔诚供奉要上香的模样,“小绿长得最好看了,还长了大眼睛,怎么会死了阿玛,你看,小绿为什么死了”
那绿油油的尸体在靠近,弘昼没有防备的垂眸,正要瞥见那所谓的大眼睛,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脸上神色大变,有种三观刷新的感觉,谁告诉他一条毛毛虫,为什么一双占据了四分之一身体的大眼睛而且是黑白分明的卡姿兰大眼睛
弘昼条件反射的往后蹭了蹭,在永琅茫然的神色下,努力的捡回自己身为阿玛的形象,“死者已逝,如果你真的喜爱就要尊重它,让它安息吧。”
永琅听了,脸上还挂了两滴眼泪,很是难过,“它为什么会死可不可以不死”
虽然是这么说,永琅却将高抬起来的手放下了。弘昼舒了口气,将目光放到分明是永琅自己挖的墙洞上,“活着固有一死,虫的生命本来就很短,但是小绿的死可能是因为你把它丢到匣子里的缘故。”
“嗯为什么”
弘昼哭笑不得,当场就和永琅科普生物呼吸基本的空气和食物才能维系生存。毛毛虫本来就是依着植物而生,永琅不仅没有东西给它吃,还埋在下面密封的地方,稀薄的空气总有虫子会受不了,更不要说连点基本的阳光都没有。
它又不是蚯蚓。
永琅听了,眼珠转了转,“地龙是长长的,肉肉的,颜色比泥土更红的那个吗”
弘昼有点怕了,“你还养了地龙”
“没有,不过挖到过,可惜铲子把它挖成了两半。”永琅说着就低下头,他年纪很小,但是身边的阿玛额涅都没有对他封建蒙蔽式的教育。生死的意思,更是没有糊弄过。生就是弟弟永琤他们一样,出现并成为相依为伴的家人。而死,就像是宫里的太妃们一样,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
担心封建社会的人对于道德各方面过于薄弱,生死等事弘昼更是说的认真。想到自己害死了一条地龙,又害死了小绿,永琅的眼睛眨巴眨,眼泪就真的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弘昼头疼,就看见永琅将小绿放到放匣子的土里,“阿玛,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朕不气。”只要你不哭就行。
弘昼有点怕了孩子哭,好在永琅这孩子到了关键时候也听话懂事,就算伤心他也是梨花带雨式的落泪。弘昼对所谓的宝贝不稀罕,就这么陪着永琅将小绿埋了,又郑重的将另外几条奄奄一息的虫子放在旁的叶子上。
永琅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对着它们嘀咕了许多话。
弘昼很想说,你前脚一走,后脚偏殿伺候院子的奴才就会把一切害虫都清除干净的。但是看着垂下的小脑瓜子,他觉得打击这种事情还是嘴下留情的。手掌轻轻的抚着小脑瓜子,弘昼垂下眼眸带着暖意,“不高兴”
“阿玛,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错了什么”
“我忘了阿玛的话,竟然只为自己而枉顾他人性命,回去我就去背佛经。”
不用别人说话,永琅自己就脑洞打开,还有模有样的将自己后面的处罚都想好了。弘昼听得哭笑不得,他担心孩子骄矜,确实强调了强扭的瓜不甜,所以除了奴才应做的本分外还是莫要强求过分。但是这种感悟和思想是好的,弘昼觉得不解释。这是好的现象,等永琅长大了,虽然有点糗但也有助于个人的心理塑造。
至于佛经什么的
“怎么想着背佛经”
“玛嬷和额涅都这样啊,每次有事都会抄佛经念经书,很有用的。”
“有什么用”
“不知道。”
永琅想了想,诚实摇头。
弘昼笑,他蹲下身直视永琅,就像是分享某种秘密一样轻声问,“那你知道阿玛信什么吗”
“什么”
永琅果真很感兴趣,凑近来,目光炯炯的回视。
弘昼牵着永琅的手,将上面的一点子土拍了,然后放到他的胸口前,“信自己。”
“自己”
“你去看永琤了吗”
“小四看过了,可是他好吵啊”
永琅皱了皱鼻子,对于永琤他真的不太喜欢,说话不理,有时候才靠近就大哭。要不是去给汗额涅请安,他才不想看到那个爱哭鬼呢
“是啊,他那么小,哭的时候都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的喊。可是之后他会像小三一样,学会爬行和走路,再像你一样跑跑跳跳,可以解释说为什么哭。又过几年,也能像永璧那样上学,再慢慢变成大人,变成朕这样。这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他在长大,靠着自己长大。”
永琅神色有些费解,弘昼也不急,“信佛是好事,他可以让你在心里有一种信念和希望。但是真正做到成功,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
父子说笑打闹过许多,但只要弘昼认真说,永琅就会明白的认真听。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阿玛也是很努力,所以才这么厉害吗”
“当然你看阿玛总不来看你,就是因为在不停的努力,所以很忙很忙。”
“那小二也努力,要多久才有阿玛这么厉害”
“够努力的话,可能十年就好,不然一辈子都难。”弘昼比着自己的岁数,他这次说的不再那么童话温柔。
胎教里都包括一加一的永琅,很清楚十年后的自己,差不多能从上书房结业出来。他连忙点头。“那阿玛再辛苦十年,以后永琅帮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真的”
“真的”
面对稚子童言,弘昼笑得无比得意。别管以后怎么样,眼下儿子这么疼他,身为阿玛怎么不欣慰高兴
弘昼应着声说好,两父子手牵手的回去,额林珠早就在门前侯着。
看到永琅膝盖上又有一些泥土印子,她见怪不怪的让奴才将备着的衣裳拿来,让永琅过去换下来。等孩子走开,额林珠便牵着弘昼往里间走,等进去了便转而挽着手。
等到了美人榻边,弘昼往上一趟,额林珠直接往上靠去。她眉眼带笑,声音依旧和姑娘一样的甜,“爷今儿留下来罢。”
弘昼十足的大爷,垂眸瞥了她一下,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想要留住爷,总该给个理由。”
“爷不是要给小二开蒙吗总该再看一看才可定夺,另外今日也是辛苦了爷,如此用心总该要点好处不是”
“嗯”
“小女子行走后宫,又受爷的百般照顾。小女子无以为报,并无长处,不如就春风一夜以表心意。”
“一夜”
“两夜爷可不能贪心太多了”
“少了点。”
额林珠轻笑,扑在弘昼的耳侧低语,听得弘昼最后满意了。
穿好衣服出来的永琅,他站在外面听着两位老司机耳鬓厮磨。想到今天阿玛说的努力,永琅突然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