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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言风语

整日挑着糖水糖人走街串巷叫卖的货郎回了家, 家中妇人就急不可耐地出来扯住他的袖子“当家的, 快、快去什锦食”

那货郎怔了一下,放下扁担揉了揉肩膀“你想吃甚吃食,自己去买不就是了。”

“哎呀, 不是买吃食”妇人性子急,扯着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什锦食的严老板放出话来, 说是要招咱们镇子上做得好的吃食, 租什锦食的摊位出来呢”

货郎眼前一亮,然后又有些迟疑“此话当真那严老板有这么好心”

什锦食那样火爆的摊位,严老板舍得放出来给外人

“这还能有假孙老头前几日便搬过去了, 这几日赚得盆满钵满, 我下午还看见他割了一整条猪后腿肉,说要回去给孙女补补身体哩”

货郎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一句“孙老头连个媳妇都未娶过, 哪来的孙女”

不过跟什锦食搭上关系,这种好机会可不能放过就算可能白跑一趟,也得去碰碰运气

不见那赵瓦匠家,从前做泥瓦工生意惨淡,勉强够个温饱,后来跟那严掌柜搭上关系, 日日割些镇外的锈叶子转卖给什锦食,很快就发达了现在一家人都住上了大房子,泥瓦工也不做了, 专门在镇外盖了棚子,种锈叶子呢

往外走了两步,货郎忽然停住“不对,等等。”

那妇人被拉扯得一停,险些摔倒,不由得柳眉倒竖,瞪起眼来“死鬼,还要等甚去晚了小心摊子都被人抢光了。”

货郎反身在自己的糖人匣子里翻找了一下,小心翼翼捧了几个精致的糖人出来,骂道“你这妇人,见识短浅那严老板这么有本事的人,这摊子能是随便给出去的吗咱们空口无凭,就算头一个到也未必抢得到,还是要带上吃饭的家伙,请严老板尝尝咱的手艺。”

妇人想了一下,转怒为喜,嗔道“还是当家的想的周道,咱们快走。”

类似的情形,在镇上无数小商小贩的家中、巷子里发生。

这正是严墨戟想要的效果。

什锦食想要做大,不可能永远指望自己。

严墨戟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一方面光靠他自己,精力时间肯定不够;另一方面一家连锁店没有多方的支持,就算能红火,也只是一时楼阁,未必能长久。

要把更多的人、更多的行当绑上什锦食的大船,让什锦食的利益与更多人的利益息息相关,让他们自觉去维护和推崇什锦食,才能保证什锦食的红火和稳固。

因此出租摊位给其他的美食,一开始就在严墨戟的计划内,否则也不会在扩大什锦食的时候,特意划分了那么多小摊位。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小吃都有资格进入什锦食。什锦食现在的客流量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镇上第一,严墨戟在挑选加盟什锦食的小吃时,也是亲自试吃,还要和摊主好好聊过,确认对方人品信得过,才会签契约。

严墨戟对这些“合作伙伴”要求也不高,定额交摊位费,服装和规矩按照什锦食来,定期由什锦食的人检查卫生和食材安全情况就够了。

而经过严墨戟的审核加盟什锦食的食物,无一不让来什锦食的食客们纷纷赞叹,生意火爆。什锦食每天人来人往,从清晨营业到深夜,严墨戟又扩招了一次伙计,才勉强应付得了这样的客流量。

加盟来的摊位,外卖生意也做得非常红火。因为在摊位费里严墨戟就加了外卖的份额进去,所以这些摊位都可以直接用什锦食的“小蓝衣”外卖,只是账目要分开做。

记账这件事比较重要,店里识字识数的人要么分身乏术,要么还不足以取信。严墨戟想了想,雇了个账房先生,又征询过张大娘意见后,把张三郎调去了外卖的记账岗,让他和账房先生一起暂且顶上一阵子。

别说,张三郎在数学方面还挺有天赋,严墨戟关心过几次,他的账务都算得精准且快捷,专业的账房先生都赞不绝口,让严墨戟都有了把他长久留在什锦食的念头。

就这样,什锦食已经完全成为了镇上小吃第一的地位,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只有什锦食认证过的吃食,才算得上真正的美食。

严墨戟忙得团团转,都在为了这些事而东奔西走。

这天严墨戟刚到什锦食,就见李四一脸古怪地走了过来“东家,有人要见你。”

严墨戟以为是来商议合作的商人,点点头“是来租摊位的等一会我去见他。”

“不是。”李四脸色更古怪了,“说是您的娘家人。”

娘家人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指原身的亲人。

原身的亲人啊

严墨戟轻轻挑了一下眉,眼角流露出一丝玩味。

原身是被绑架又拐卖的,年纪不大就被卖到了一户姓乔的人家。这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原身这个性子和人品,虽说也有自己的原因,可大半还是受这些所谓的“娘家人”的影响。

乔家夫妇连生了几个女儿,买下原身,原本是想把原身当做亲子来养,将来好给他们养老送终;然而买下原身之后不就,乔母就又有了身孕,这次顺利诞下了男丁,一家人皆大欢喜。

于是原身的地位迅速沦落,成了和大户人家的仆役差不多的存在,每日都要被呼来喝去,动辄还要被辱骂,原身年纪还小的时候,几次想逃出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每次被抓回来都要挨一顿打,还要饿上几天。

如此反复几次,原身的气性都磨没了,整日也跟着乔家人浑浑噩噩地过。

乔家夫妇以卖酒为生,一家子都好酒,也好赌,原身的赌瘾也都是从乔家学来的。

原身被打怕了,对乔家夫妇一直是有种恐惧又屈服的心态,穿越过来的严墨戟可没有,在原身记忆里看到乔家夫妇的所作所为,对这一家人厌恶到极点,完全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呸,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按照古代伦理纲常,他跟乔家断了关系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自从原身嫁给纪明武,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这段时间乔家一直都没人来过问过严墨戟的状态,显然乔家丝毫不关心这个买来的儿子嫁出去到底过得怎么样。

今天怎么突然又跑来见他

严墨戟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见一面,看看乔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后院见到自称“娘家人”的人时,严墨戟稍微怔了一下。

来的人是个穿着粉白绣裙的年轻女子,脸上画了淡妆,原本在小院里四下扫视,一看到严墨戟就眼前一亮,热情地迎了上来“墨戟哥好久不见”

这是乔家夫妇的大妮,和原身差不多年纪。

乔大妮还没靠近,严墨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粉气味,让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好久不见,你来做什么”

乔大妮撅了撅嘴“墨戟哥,你可是与我生分了我只是来探望探望你,瞧瞧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罢了。”

严墨戟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原身嫁出去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乔家一直不闻不问,偏偏现在什锦食的铺子做大了,这乔大妮开始来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了

乔大妮方才在院里四下扫视,眼中未收起来的惊奇和贪婪,严墨戟可全都看在眼里。

见严墨戟没有接话,乔大妮张了张嘴,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隔半年重见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乔大妮原想着就算严墨戟有钱了,性子八成也还是从前在家里可以任意呼喝的懦弱,但是这次一见面,感觉他好像变了不少。

目光沉稳中隐藏着些许锋利,完全没有从前在家里的死气沉沉和乖顺听话。

不说别的,光是把自己就这么放在这院子里,也不看茶倒水,就看得出他不像从前一般听话了

哼,还不是运气好赚钱了,心就野了

乔大妮心里暗骂了一句,转了转眼珠,重新摆起了笑脸“墨戟哥,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严墨戟心里盘算着自己能抽出多少时间来跟这乔大妮浪费,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挺好的。”

“是了,墨戟哥你现在开了这么大的铺子,赚得不少,日子自然过得好。”乔大妮憋住一肚子的酸意,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切,“从前在家时,都没看出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呢。”

哼,这么大一间铺子,日日爆满,不知道能赚多少钱这铺子要是归了她们家,那家里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严墨戟敷衍道“在家时你们不让我下厨房,怎么能看出我的手艺来呢。”

乔家一家子都嗜酒好赌,对下酒菜也格外看重,都是乔母一个人做菜,又怕原身这外来子偷吃偷拿,后厨和仓库一直都禁止原身接近。

乔大妮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讪讪道“娘不是怕你不喜厨房的油烟味儿么”

严墨戟听她翻来覆去几句酸话,听得有点不耐烦,耐着性子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还忙着呢。”

看出了严墨戟的不耐,从来都是对他颐气指使的乔大妮心里腾起一阵怒火,当即就想翻脸骂人,想想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还是强行忍了下来,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抓了一下自己,扯出一个假笑“是这样的,墨戟哥,本来我们觉得,你日子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前阵子,爹娘听说,你在纪家受了些委屈,这不就让我来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他在纪家受了委屈

严墨戟怔了一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听谁说的”

乔大妮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试探道“都是些坊间传闻我听说,纪家老两口强夺了你的煎饼铺子,还想占下什锦食,前些日子那纪木匠还把你打了一顿,把你关家里不让你出门”

听了这话,严墨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煎饼铺子是他直接托付给纪母打理的,前几天他没出门也是因为自己作死着凉发烧都是些明明白白的事,怎么会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

乔大妮看严墨戟一脸严肃,还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眼前一亮,凑身过来,趁热打铁地低声道“墨戟哥,虽然你嫁出去了,可是到底还是咱们家出来的人,你受了委屈,爹娘不会不管的你这些铺子可都是你的东西,不能被外人霸占了去”

哼,她就知道,一个男人嫁到另一个男人家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谁家不会防备着这种外来的汉那纪家老两口下手也快,竟然把煎饼铺子就这么搞到手了

严墨戟斜睨她一眼,假笑了起来“大妮,你说的对,这些铺子是不能叫外人霸占不过这些闲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乔大妮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都是娘听买酒的客人碎嘴说的,是谁也记不大清了。”

严墨戟又转着话问了几句,乔大妮险些招架不住,感觉自己这个往日怯懦愚蠢的便宜哥哥现在说话跟带着刀子一样,句句切入核心。

反正今日来的目的也达到了,乔大妮赶紧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乔大妮还是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墨戟哥,你要是想和离,爹娘这边也能使上些力气。”

送走了乔大妮,严墨戟神色有些凝重地摸了摸下巴。

乔大妮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无非就是看中了什锦食的巨大利润,替原身那对养父母先来打头阵。

指望着说动他和武哥和离,然后他再回乔家去,什锦食的铺子也就顺顺当当地转到乔家名下

算盘打的好,可惜严墨戟不吃这一套。

不过乔家人的心思暂且不说,严墨戟比较在意的是外头流传的那些中伤他和纪家关系的风言风语。

煎饼铺子托付给纪母,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而且铺子的契约纪母也没要,只说替他打理,明明白白的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

而且他这病好了才没几天,怎么莫须有的“黑屋剧情”就传开了

这种流言肯定不是几个妇人闲着嘴碎就能流传起来的,八成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针对什锦食

这就得认真对待了。

首先要确认一下这些流言到底是真的有、还是乔大妮杜撰的。

严墨戟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想了想,找来几个轮休的外卖员,问了一下。

这些外卖员大街小巷的跑,对这些闲言碎语应该挺门儿清的。

上次招来的六个武林中人,分了两个去跑外卖,现在轮休的那个正是面试时首先说话的年长汉子,严墨戟记得他名叫周洋来着。

自从被什锦食招聘,这周洋的精气神都变了不少,吃得饱穿得暖,人高马大,脸上也带着笑,一看就精神奕奕的。

严墨戟也是看他性子外向,才让他去跑外卖毕竟要和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管事们打交道,代表的也算什锦食的脸面。

周洋听了严墨戟的问话,想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有听到这些话哩不过东家和纪大娘是什么关系,咱们哪能不知道都没当回事。”

看来流言是真的有了。

严墨戟又问了些细节,心里琢磨了一下,先去了一趟煎饼铺子,跟纪母试探着聊了聊。

不出严墨戟所料,茫然的纪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在煎饼铺子整日忙碌的她,根本连那些流言都没听过。

严墨戟其实有些怀疑,这流言应当是从煎饼铺子里的人传出去的,只是问纪母,纪母对煎饼铺子里的人际关系也是一无所知,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严墨戟心里叹了口气纪母果然是那种淳朴的乡村老母亲,还不如张大娘有这些心眼。

想了想,他没有跟纪母多透露什么,转头去找了纪明文。

这小丫头精灵古怪,主意颇多,耍起心眼儿来纪母也比不过她。

严墨戟自从发现纪明文的聪慧之后,这些日子有意无意地都在培养她的独立能力,因此也没有把她当做小孩,而是认真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纪明文。

一听有人在散布流言中伤她们什锦食和纪家,纪明文气得脸都红了,小辫子一点一点的,拍着胸脯对严墨戟道“墨戟哥,你放心,我很快就给你找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吃里扒外,敢说咱家坏话”

纪明文的动作很快,仗着年纪小,在煎饼铺子做工的妇人们不怎么防备她,嘴巴又甜,很快就打听出了是谁在背后说闲话。

散布谣言的是一个最早在煎饼铺子摊煎饼的小姑娘,严墨戟记得她姓郑,还未定亲,来摊煎饼是想学门手艺,以后找夫家多少能有点资本。

这姑娘被两个妇人拉扯到严墨戟面前时,脸色涨红,眼中带着惊惧,一看到严墨戟,脸色霎时就白了。

纪明文恨恨地看着她,问道“郑小娘,我们什锦食待你可有何亏欠你为何在背后乱嚼舌头”

郑小娘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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