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报复
紫红色的桑葚汁跟着破碎的玻璃, 飞溅到洁白的餐布上, 留下一片斑驳的猩红。
陈旖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飞到脚边的玻璃碎片。
来给她换果汁的服务生不小心打破了杯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瞧着一餐桌的人脸色都不好
尤其是刚让他去换果汁的那个男人, 坐在对面, 表情简直阴沉到了极点。光是看一眼就心惊胆战。
服务生连连鞠躬, 满头大汗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何晏去看陈旖旎脚下。
她一截脚踝光洁白皙, 只有一道前阵子留下的疤痕。已经快愈合得差不多了。
没被划伤。
他却还是忧心忡忡,紧拧着眉头,看着她煞有介事地问“你没事吧”连连躬身去检查她的脚踝、小腿, “划伤了吗有没有割破”
“没事,没有”
陈旖旎没被玻璃杯摔碎的动静吓到, 倒是被他这夸张的动静给吓到了。
“真没事”
“嗯, 没事。”
“你注意点儿, 别踩到那碎玻璃了。”
他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腿,将她双脚从服务生收拾碎玻璃的手旁挪开。
“好”
她还没跟他这么亲密接触过,有点儿不自在。
对面,沈京墨他冷冷抬眸。
沈何晏又是低头检查她的脚踝, 又是去埋怨服务生不长眼睛的, 一阵的嘘寒问暖。
他一时居然看不出, 他究竟是在演戏给他看,还是真的担心她。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口的郁火。偏开头看窗外,不再去看他们。
服务生收拾完碎玻璃就走了, 餐桌的氛围却久久没有和缓。
沈何晏坐直了身,“没事了。”看着一侧的舒杨,他轻笑徐徐,阿姨,我们刚聊到哪儿了”
舒杨刚也不是故意引到他们的话题,这会儿也有些尴尬,“你说到你跟”她看了眼对面的陈旖旎,“陈小姐的事。”
“嗯对,”沈何晏眯了眯眼,笑开了,“结婚的事,我是认真的。”
舒杨无奈地笑笑“你是真的长大了。”
“阿姨你不知道,我从高中就很喜欢她了,那时她在我隔壁班,我们俩经常被校喇叭叫到办公室喝茶,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是么。”
“对啊,”沈何晏笑顿着话音,转过头,“别人都说我喜欢她,但我们当时连朋友都算不上,我估计她知道了也没放心上。后来我也没机会说出口,那时候我们也太小了。”
陈旖旎同时转头看他。
沈何晏凝视她,目光宁静柔和,笑意也万分的温柔真诚,“而且其实,她是我的初恋。”
陈旖旎不由地一怔。
高中隔壁班的沈何晏喜欢她的传闻在高二就甚嚣尘上。
有人说,有次她被校喇叭喊了名字,当时正在操场的沈何晏,直接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又跟旁边的人打了一架,就是为了跟她一起去教导处喝茶。
那时他身上还背着校级处分,学校早就警告过他,再打一次就开除他。
还有人说,他在校庆晚会上唱那首自弹自唱,描摹暗恋心思的歌,其实是唱给她的。
那天盛况空前,他在台上唱,和台下起哄的同学们,一直在人海中搜寻她的身影。
可那天,她没去。
那天她放学早早去了电玩城兼职。
那一天,她遇见了,沈京墨。
她的成长轨迹和大部分女孩子不同。
别的女孩儿大多从小众星捧月,会有爱她的父母,健全的家庭环境,最起码不会为了学费发愁。
可能还会在少女时代,对隔壁班的哪个男孩子偷偷地动心。
她从小到大却极度地缺爱,常为钱发愁各处奔波,被糟糕的家庭环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困扰住。
她的少女时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没对同年龄段的男孩子有过悸动的心思,对“初恋”这种美好的名词,也没有多少概念。
可沈何晏说,她是他的初恋。
头顶一片渗着凉意的白光,将她的目光撕得破碎。
她一手支起下颌,脚尖轻扬时无意碰了对面的人一下。
一抬头,对面男人阴鸷的目光也同时落在她的身上。他指尖轻摩着高脚杯杯壁,下颌微扬,视线仿佛淬了一层寒冰,幽暗陡显。
她挑起眼角,眼中带着挑衅的冷意,掠过他一眼就别开了目光,也挪开了腿。
从前就没有放下的戒备,如今加厚垒砌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她蜷缩在里面,将自己与他阻隔而开。
心底也已然是一片死水般的清寂。
经过上回他奶奶让她“帮忙”做旗袍,她就多有敏感,她到现在都弄不懂他和舒杨今晚目的何在,想起那会儿舒杨跟她相谈甚欢,如果把那和善的一颦一笑琢磨起来,就有寒意沿着脊背向上攀爬。
沈京墨的目光有一时的失焦。心口,好像也被什么烫皱了。
刚才他在她的脸上,分明看到了期待。
一闪而过,却万分明显。
她从不会对他流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
从不。
沈何晏与舒杨又聊了一会儿,从上一个话题告一段落。他晃了晃杯中快见底的红酒,暝暝有了醉意,“我奶奶那边,其实我不是特别的担心。”
话是对舒杨说的,却是看着对面的沈京墨
“我爸妈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我想跟谁在一起,要和谁结婚,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跟谁都没关系。我对她,是认真的。”
他不过只是,想把年少的那个被人打破的梦,继续认真地做完罢了。
沈何晏醉的不轻,他的助理扶着他回了房间,陈旖旎出来沿着另一端的长梯,下到游艇一层。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不过没沈何晏喝的那么多。
到后面沈京墨走了,就只有沈何晏与舒杨一直在聊,觥筹交错之间醉成了不省人事。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下楼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这会儿掠过寒风阵阵,她头脑一下清醒了不少。
经过一道围栏那边,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唇边猩红色明灭,烟气缭绕。
他听到脚步声,也回头看她。
沈何晏那会儿在餐桌上大谈特谈,他提前离开了。
陈旖旎也知道那是他房间的方向,她今天在那边待了很久。
这条路是通往她房间的必经之路,她经过他时,下巴轻扬起,直接从他对的身后走过,没有回头。
可还没从拐角过去,很快,身后逼近一道气息,手腕儿就被狠狠地攥住了。
及近凌晨,游艇甲板和海面一样平静。
她的高跟鞋紊乱地在甲板敲了一通,向后跌撞过去,然后被他拉过去。
她的腰向后,抵在了甲板栏杆上。
身后下方,隐隐地听着海浪拍打,她恐怕自己一个后翻跌下去,害怕地扶紧了栏杆。
沈京墨也才伸手,揽住了她腰身,靠近她时,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气。
她抬头。
迎着四周微弱的光线,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朦胧的醉意才醒了个彻底。
她晃晃悠悠地站稳了,用力地搡了一下他的胸膛,还没走开,手腕又被他钳制住。
越来越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他一靠近她,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又出现了。第一回是因为他奶奶陷害,第二回是他亲自把她引荐给了他的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