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驻南航校的政务楼里彻夜灯火通明。
“罗尔夫死了, 我们该怎么跟德国那边交代”李颂山一拍桌子,急得脸红脖子粗, “本来是好心援助,我们这边却闹出人命”
坐在沙发上的航校校长关奉伦刚从别处赶回钰城,风尘仆仆。他神情凝重,“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真凶,航校是受害者。”
“是日本人。”
李颂山和关奉伦冷不丁听见这一句,诧异地转头看向窗边,“你说什么”
站在窗边的人背影高大挺括,一手随意插在裤袋里, 身上的衬衣迎风微动。闻言,慢慢转过身, 沉声道“之前我和贺远注意到一些异动, 提前去查了最近刚入钰城的一些日本人。”
“你们”关奉伦猛地站起身,“你们两个胆子倒是不小万一打草惊蛇,只会得不偿失”
“我有分寸。”傅聿生不以为意, 继续道,“之前只是怀疑他们会有动作,后来我在枫白渡追上那个杀手时确认了猜测。暗杀罗尔夫和陈志的就是那边的人。”
日本野心昭然若揭,这个关头对航校下手意图是什么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想一步步切断外界对国内空军支持的援助,削弱其力量。
“欺人太甚”李颂山气得来回踱步。
傅聿生语气淡淡,目露冷意,“对他们来说, 欺人谈何分寸。”
“那我们马上就与德国那边联系,向他们告知此事原委。驻南航校是空军后备力量的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再等等。”
“聿生都到这一步了,还等什么”
“这里面疑点还太多,”傅聿生抬眼,语气坚定冷凝,“我怀疑背后还另有人运作。”
钟虞到底还是没让阿争就缩在车里过一夜,而是把一楼的一间客房留给了他。
看得出作为“盖露”收入的确不菲她租住的是租界里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面积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雇佣了一个厨师一个女佣和一个司机。
不过司机在晚上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她大概需要重新物色一个。
钟虞上了二楼,洗了澡换下染上血迹的旗袍,或许是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她裹着睡袍坐在床上时才觉得格外疲倦。
钟虞只留了一盏床头台灯,躺在床上静静思考。
能在钰城将枫白渡这样的风月场经营到这样的规模,其所有者肯定不是个无名之辈,但却有人敢直接拿着枪闯进来杀人,可见对方是完全不需要顾及这一点的,其权势肯定在枫白渡老板之上。
她不知道死的是谁,傅聿生也没有透露更多有效信息,所以她的猜测也只能无疾而终。
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个想对付傅聿生的人,同时也想杀了她。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困倦,钟虞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只剩下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明明关紧了的窗户却像忽然往房间里透进了风,沙发旁的落地窗帘缓缓腾起又落下。
一个男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房间内。
窗帘缝隙里有月光成了漏网之鱼钻了进来,落在男人的肩上,与他周身几不可见的淡淡蓝光融为一体,却没有穿透他的身体。
他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半晌,他抬脚往前迈步,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床边。那些他身上的光线、包括窗外的月光都仿佛被吞噬,只剩他肩头一片沉蔼。
他慢慢俯下身。
床上的女人面色平静地闭眼沉睡,卷曲蓬松的长发散落在洁白柔软的枕头上,又簇拥在她脸颊周围。
她脸上没有一点的妆容的艳色,睫毛纤长柔软,嘴唇是浅粉色的。
他俯身时,原本还残存在她脸上隐隐的光线,也被他的影子吞噬了。
他抬起右手,缓缓伸向她的脸,到中途时又忽然停在半空,然后略直起身收了回来。
他伸出左手想去攥住右手上的白色手套,左手的手指却像光线一样虚无地穿透过去,根本没办法如愿以偿。
他站直身体抬起右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打量了一会,然后放到唇边,启唇咬住手套指尖,脸微微一偏便轻松将手套扯了下来。
修长白皙的右手随意攥住手套,然后他再度俯身,这一次毫无阻碍地用指腹触碰到了女人的脸颊。
温热、细腻、柔软。
原来是这种感觉。
但还不够。
他单膝跪在床沿上,像抚摸一件精美瓷器似地抚摸她的脸,然后弯下腰,静静凝视着她,朝她浅色的唇吻了下去。
西装裤泛起褶皱,白色床单也不堪重压延伸开皱痕。
他姿态仿佛虔诚,然后毫不迟疑地撬开她唇齿,探了进去。
明明他是第一次以这个自己这样吻她,却像经历过无数次,那种新鲜感与陌生的刺激很快被脑海里汹涌的情感撕扯得七零八碎。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收回舌尖,轻声道。
第二天清晨钟虞慢慢从睡梦中清醒,然而掀开被子坐起身时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她昨晚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什么具体的画面,但是却有隐约的触感,就像是谁用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直沿着自己的脸侧来回摩挲。
该不会不是梦,是真的有人闯入了她的房间
想到这钟虞赶紧下了床去检查房间门和窗户门锁得好好的,窗户也是一样。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