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看着李春兰不舒服, 也心疼她, 就跟唐老四建议“爹,买个热水袋成不”
唐老四还问“啥热水袋”
唐宁这才想起来,这年头橡胶还不流行, 但是有铁皮壶, 就是那种电视剧里士兵们挂腰杆上的铁皮壶,拿来装开水, 冬天塞被窝里, 暖一床。
她转口笑了笑“那种铁皮壶,可暖了, 给娘用。”
唐老四两口子一听, 就觉得唐宁贴心, 搂着唐宁说了半天儿话, 不过李春兰还是拒绝了铁皮壶, 乡下人,吃饱穿暖就了不得了, 哪儿还整那些东西来享受了
唐宁倒也不好再提,毕竟她只知道少在特殊时期吃那些寒凉的东西, 但是具体怎么调养,她不是大夫,也不懂, 不过要是有机会,还真该带李春兰去做个检查看看,现下只能多捉几只老王八给李春兰炖了当食补了。
第二天, 唐老四就剐了鳝鱼,煮了几只小龙虾,照例,李春兰给大房和老爹他们捎去一小碗,没管二房。
二房从几家人门口过,问到屋里飘来的香味,只能捂着嘴咽哈喇子。
天宝倒是个真皮厚,直接就冲到了唐老四屋里来,盯着唐老四和李春兰看,口水流在嘴角。
李春兰看不过去小娃这么可怜,就给夹了一筷子小龙虾去。
天宝抱着三两下嘬完一个,又伸着脖子盯人家的瓷碗。
唐宁倒是惦记着天明,她晓得天明是不像天宝这样拉的下来脸的,想起当初跟天明说过的话,心说到底上一辈是上一辈的事儿,咱们这一辈儿还是兄妹,总归是要来往的。
唐宁伸着筷子,把几个龙虾全夹碗里了,一个没给天宝留,抱着碗就出门了。
没错,同样是兄妹,她就瞧不惯天宝,就算只是个六岁的娃,她认为讨嫌就是讨嫌。
果然,这会儿天明去厨房里帮他娘烧火去了,唐宁在门口站了站,唐二嫂和天明伸着脖子看了她一眼。
唐二嫂看见她满碗的虾爬子,冷抽抽笑着,尽管摆出那张刻薄的脸“咋了,捡两只虾还了不起了,连婶婶都不认了。”
唐宁才不搭理她,装成碗里一样的“小聋瞎”,只管走到灶门前,和天明蹲一块儿。
天明看了眼她碗里的东西啊,到底还是娃娃本性,贪吃是免不了了,直咽口水,却不张口要,窘迫地推了唐宁一把“你来这儿干啥,灰多重呢”
唐宁就看他装得正经,还觉得蛮可爱的,噗嗤一声笑了,把碗塞到他手里“喏,给你的,我抓的虾,我想给谁就给谁”
说完,她一拍屁股就走了,留下在一边儿错愕的天明。
唐二嫂在一边儿听话听音,叫她两句话气得直抽气,等她出去就骂“死丫头,人小小的,还会骂婶婶了”
天明只是看着碗里的小龙虾,抬手抓起一个塞进嘴里,眼睛里眼泪直打转儿
唐宁就喜欢唐二嫂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她没法的样子,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就出了门,刚到门口,堂屋里咻地钻出个黑溜溜的身影,吓得她跳八丈高,差点儿撞门框子上。
她转脸一看,院子里那东西也转脸看着她,一只癞皮黑猫,身上好几块癞,皮包骨头的,猫肩膀戳得老高,跟骨折了似的,黑毛也干巴巴贴在身上,一只耳朵尖儿也光秃秃的,不过那双眼睛倒是一只蓝一只黄的异瞳,紧紧盯着她,还可怜巴巴地“喵”了一声。
这年代,人都吃不饱,动物又有多少能吃饱的
唐宁虽然也不喜欢癞皮,到底也可怜这小东西,她知道猫猫是最爱干净的,没事儿就爱舔毛,因而大多数猫,尤其是黑猫,那必须是油光水亮的,走到太阳下都得反光。
一只猫混到这步田地,想来是吃了不少苦。
或许是身在异乡,唐宁也比以前同情心更泛滥,进屋里摸了条小麻鱼儿出来。
那猫本来都跳上墙了,看她扔了鱼出来,一下就从墙上跳下来,叼住了鱼,还看了唐宁好几眼。
唐宁也朝小猫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回了屋里,唐老四和李春兰也没问她这一阵儿一阵儿都瞎忙活些啥。
他们两口子最近就发现,唐宁这个娃娃看起来似乎不太着调,但是总是很有主意,总晓得自己在干啥,不像其它娃稀里糊涂的,他们倒不用怎么费心了,因而唐宁想干嘛,他们大多也不管。
到了下午,唐二嫂看着儿子手里都有虾吃,气鼓鼓塞了几口红薯,又拿水灌了下去,回屋就从柜子里面掏出一盒唐老二没卖出去的雪花膏就赶去了唐老三家。
此刻王桂花一家也刚喝完鱼汤,肚子撑得圆滚滚地坐在板凳儿上逗怀里的男娃,嘴里喊着“铁根儿,铁根儿。”
唐二嫂一来看见王桂花这么舒适,想起自己这段日子的苦,一下心里酸得慌,不过脸上却仍旧笑着来看铁根儿。
她跟王桂花坐在一块儿,几个娃就去一边儿耍去了。
唐二嫂就迫不及待提起来唐老二最近在外面捣腾生意的事情,然后把手里的雪花膏塞到王桂花手心里,神秘兮兮地夸着“城里的女人都用这个呢,要票才买得到,咱们乡下人,就算有两个粗使闲钱也买不到。”
王桂花虽然是重生的,上辈子过到后来,世道改了,不流行用票了,但东西的价钱也上去了,她一个乡间妇人,跟着个没用的软蛋儿,倒霉得连饭都吃不饱,何况买护肤的
眼见得那花盒子的卷发女人媚着眼儿笑,王桂花也特别稀罕,把盒子拿在手里,是左看看又看看,舍不得放下。
唐二嫂一看有戏,又赶紧吹起来,什么雪花膏晒仙丹,擦一擦遍体生香,擦一擦皮肤也收紧了,什么三十多岁的女人最怕老,生完娃的女人肚皮松,擦了雪花膏就把皮肤给紧了,越吹越没边儿了,说得死人擦了除去尸臭不说还能跳起来扭秧歌似的。
王桂花没用过这些东西,也乐得听唐二嫂瞎吹。
等到唐二嫂说完了,她才笑眯眯问一句“屁话,你咋舍得送我这些你不是分家了吗,你留着自己用不成”
说起分家,唐二嫂这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分家之后的倒霉事情都抖搂了,不过大部分是指责唐宁故意害他们二房。
她说得玄乎,更甚至说道“我看那丫头邪里邪气的,跟妖精似的。”
王桂花心里就咯噔一声,想起唐宁离开他们家之后的种种表现,是有些奇怪,而且还比过了她家豆豆,好像更带福气呢
可刚刚那碗香甜的鱼汤,还在她的肚子里转悠呢,她的豆豆好像也不是没福气呢
她瞥一眼正在院子里逗鱼的王豆豆,只管恨死了唐宁,也点了点头附和着唐二嫂“可不是嘛,那丫头在我家里的时候就神神叨叨的,坏得要命”
妯娌俩把唐宁编排完,唐二嫂就开始撺掇王桂花一起去做雪花膏的生意了。
王桂花心里还挺动摇的,她看着唐二嫂那种憨脸子,莫名想到了前世,唐老二他们收养了王豆豆他们姐儿俩,唐老二跑去投机倒把,真是运气好到爆棚,光靠投机倒把就投了两间瓦房子来。
现在唐老二是没了那个运气,可唐老二有眼光呢,天天在城里不干正事儿,到处瞅营生的人能没眼光
唐二嫂就万儿八千年聪明了一回,一推王桂花的手臂,指着王豆豆说“她不是旺你家么你还怕折本我可老实说了,我们家是本钱不够,要是本钱够,是不找人入伙儿的,老二可是关系都打通了,腿都不用你跑,生意也不用你男人照顾,就让他跟着去数钱得了”
王桂花一听,是那么个理,她那个男人,三脚踢不出来个屁,一辈子只晓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哪儿能赚到钱啊,现下他们家也就剩下这大瓦房子了,生娃的时候钱就没剩下几个了,何况后来娃的身体一直还不好,他们朝里面填钱。
照这样下去,家底子早晚得掏空。
她再看看王豆豆,她倒是可以投点儿钱试试,看看王豆豆到底是不是旺他们。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王桂花要是肯踏踏实实干活儿,也不愁家底子空,可她偏不,她想躺着数钱。
因而,她一拍大腿,答应了唐二嫂,当晚上就从男人那儿挤出来五块钱,拿去给唐老二做生意。
就此,唐老二拿到了钱,领着唐老三天镇上跑
王豆豆就天天对着石头许愿,希望家里的生意能好。
唐宁也会偶尔听到身边有些同学摔伤了腿,有些同学回家帮忙去了,父母砍柴把手给震伤了,最神奇的是李小龙的父亲李友善竟然被上头批了一顿,差点儿把他大队长的位置给拆了,上头还点名批评了,而批评的原因是李友善耍滑头,不肯配合上级的“审查”工作。
谁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审查工作唐宁只在心里翻白眼,对这个时代真是搞不懂,屁股都兜不住了,还成天给脸上擦胭脂,成天到晚搞什么肃清大会。
当然,她更搞不懂的是,这段日子大家是撞了什么霉山星,这咋这么多人出事情,还都是她身边的人。
当然,谁都没发现,王豆豆胸口那块石头每天晚上都会发红,朦朦胧胧中显示出一个进度条“吸收气运100,转移气运100”
唐宁以及老唐家的娃没遭罪,是王豆豆潜意识里避开和她作对,而那个系统因为王豆豆的躲避意识,也采取了回避手段。
当然,唐老二的投机倒把生活倒是出奇地顺利,唐二嫂也不出去干活儿了,天天跟王桂花在村口嗑瓜子去,一边磕一边跟人吹,等开了年,就在外面建两间瓦房子搬出来住,不跟那群白眼儿狼亲戚一起住。
唐二嫂这么一搞,别人当个屁听了,却把真正待他们好的爹娘的心给伤了。
唐老爹把烟锅子在八仙桌上一敲,喘着气儿骂道“我巴不得她现在就卷铺盖卷儿滚呢”
唐宁这边儿就有意思多了,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捉鱼,也不用自己去摸鱼,只管把笼子丢一个隐蔽的水沟里,然后找时间去提就行。
说来也怪,那黑猫自从一回在她这儿讨着好了,就总是翘着尾巴过来讨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