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男声响起之后, 刚才还大言不惭表示比起老男人,自己更偏向于奶狗, 并且有意怂恿秋棠的陈婉约秒怂, 宛如王者掉青铜,气势全无。
从玻璃的反光下,陈婉约看见朝这边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面部表情快速扭转。
拉出一把椅子,贺其琛顺其自然地坐在她的旁边,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因素,俊脸比白天看起来更加斯文儒雅,因为开车的缘故, 衬衫上端的扣子解开一个, 露出的喉结性感蛊惑, 继续用刚才的调调陈述“是坐着撒呢, 还是站着撒贺太太,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
别人听不出来,陈婉约哪能听不出他这个“撒娇”,哪是表面意义的撒娇。
陈婉约朝秋棠挤眉弄眼为什么他过来的时候不和我说声。
秋棠我不是用眼神示意了吗,是你没看见。
陈婉约刚才可是沉浸在自己的长篇阔论中, 无法自拔, 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也许还能写出咪蒙式鸡汤,分析老男人和奶狗的利弊长短。
嗯长短
利弊她能分析得出来, 长短不行。
这玩意得靠实际行动,摸索之后才能得知。
而她只量过贺其琛的。
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只睡过一个男人,陈婉约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别人的青春都是爱得死去活来,她倒好,只知道练舞,后来又不小心闪了个婚,以后也不会有和小奶狗恋爱的感受。
大概是男人的突如其来有些意外,林燃和他们谈不到一块儿去,便以忙事情为由暂时离开,走之前还做了杯咖啡放在这边。
林燃的拉花技巧十分高超,做出的点心也可可爱爱,为人体贴,这样的男孩才可以称为小奶狗。
而那些自以为年纪小长相嫩,幼稚发脾气,没有责任心的,别说小奶狗,连狗都不沾边。
不说别的,光是简单的相处,贺其琛就为好兄弟徐南终捏了把汗。
贺其琛名义上是来陪媳妇,暗地里还是为徐南终来观察一番敌情,估量过后,他看向陈婉约“婉婉,你真的喜欢撒娇的小奶狗吗”
“怎么,吃醋啦”陈婉约斜斜睨了眼,“其实我闹着玩呢,老狼狗也挺好。”
“那你觉得林燃如何”
“还好吧”陈婉约耸肩,没注意到自己被套话,“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外面有很多女孩喜欢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容易分心,见一个爱一个,而且他父母那边也不好交代。说真心话,我并不看好他和秋棠。”
“对。”
“等等”
贺其琛那句“对”让陈婉约陡然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暴露了智商
他是来侦察敌情的吧。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没法收回,陈婉约小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不过,如果林燃能坚持下去的话,我当然是祝福他们,反正秋棠和谁在一起都比和渣男在一起的好。”
“南终他”
“你别说了,你替他讲话,你也是渣男。”
一到这个话题上两人就会产生分歧,为了不惹祸上身,贺其琛及时止住
陈婉约所说的小奶狗情况,仅限于一部分人。
不包括的人其中之一便是周肆。
父亲在世之前,周肆就早熟得很,后来重大事故发生之后,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单薄的肩膀逐渐强壮,漆黑的眼眸愈发冷静凌厉。
春暖花开的季节,适应举办婚礼。
前后他和陈姑妈商量过,言辞简略,他准备和一个女孩结婚了。
姑妈问他,认识多久了。
他说,没多久。
从刚接触那会,陈姑妈就知道周肆是个懂事但未必听话的男孩,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半分幼稚的痕迹,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延,谈不上不择手段,但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个人,说他有野心吧,他对陈家财产并没有太大兴趣,一直住在自己那套公寓里,车子开了四年,没有更换的打算,几年来不是没女孩对他示好过,但他的眼神笔直单一,没有温度也没有情感似的。
陈姑妈起初担心他会不会就此孤独下去,愣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决定结婚。
还是闪婚。
“结婚不是一件小事,在此之前一定要想好。”陈姑妈笑道,“你不能学婉婉,她天生命好,一万个人中也找不到她那样的命。”
当初陈婉约闪婚的时候,陈姑妈连婚礼都没有参加,两人都是重伤患者,自顾不暇还要互相担忧,好在局势逆转,姑侄两都没什么大碍,侄女又嫁个万里挑一好人家,确实是运气问题。
对于姑妈的劝告,周肆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字。
姑妈又问“是什么样的姑娘让你决定闪婚了”
周肆“普通。”
姑妈“普通点好,你要是娶个鬼精的小丫头,我怕你招架不住。”
周肆“招架得住,也不娶。”
姑妈没听懂他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两人交代外自己的意思后便作罢,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做家长的无法干涉太多。
当初周肆父亲走得太快,没有任何的遗言,如果有的话,他一定是希望儿子以后地好好地活下去,和正常人一样,当父亲的不希望他有多绯红腾达,但最平常的娶妻生子,平安健康,是基本的愿望。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老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无边夜色,掺杂着并列的路灯,光线浅淡。
周肆走到车身旁的时候,看见地上蹲着的女孩。
身着几乎能藏进去两个人的宽松黑裙子,紫金纱做点缀,腰间系着大俗大雅的蝴蝶结,两条长长的带子被晚风吹得忽起忽落。
目光只在她身上逗留半秒,周肆提步就走。
裤管突然被两只细白的小手抱住。
江窈生得瘦,比陈婉约还消瘦,小手只剩下骨头似的,她抱着他的小腿,深呼吸许久,“你现在,连敷衍都不愿意给我吗”
周肆没说话。
大概是这样吧。
如果还维持情侣关系却没半点感情的话,会敷衍两句,不耐烦到敷衍都不愿意,关系便可以结束了。
他许久没说话,把江窈突然一下子激恼了,倏地站起来,“周肆”
从远处来看,只能窥见两个人影影绰绰地站着,身形或多或少地重叠在一起,男的比女的高出不止一个头,女孩个子娇小玲一珑,弱不禁风,晃
一下就能倒似的。
然而那只是错觉。
江窈站起来之后,直接踮起脚尖,二话不说搂住周肆的脖子,双唇递过去吻上他的下颚。
她亲得动情又激烈,可他始终无动于衷。
偏偏可以一直这样无动于衷到残忍。
“告诉我那是假的,你不可能和别人结婚的,对吗”江窈抬起的小脸巴巴地看着,呼吸加重,每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天气乍暖,夜晚的风还是彻骨的,江窈的小手冰凉凉地,掌心贴着他的耳际,再慢慢移动到侧颜,动作轻缓缓的。
生怕自己的长指甲会划着他。
“江窈。”周肆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陈述,“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
“我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听懂了没。”
江窈先是发怔,从他的眼神里探究出肯定和冷情之后,身子逐渐发冷,小脸的激情被寒风和他刚才的一字一顿都磨得消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然清澈明朗,语调突然变了个人,“我没听懂。”
周身上空是如黑布一样笼罩着的夜空,每栋楼亮着灯火,偶尔传来啼哭声,远方还有狗叫,这样一个充满烟火现实的情景,却还有人沉浸在自己的梦中,还能说自己没听懂。
周肆缓缓俯下身,强劲的单手捏住她的下颚,俊脸慢慢逼向她,低头在耳边吐出几个字眼“没听懂,那就滚。”
面对他的狠劲,江窈面不改色质问“我们之前的所有算什么”
“你是指什么”周肆嗤笑,捏着她的手拧大力道,嗓音更加凉薄,“是指你处心积虑接近我,费尽心思爬上我的床吗”
他力气很大,这次没有手软,江窈在他手下的下巴已经泛红,可她没有吭声,若不是妆容掩盖,面色的狠未必会比他浅。
这个时候还有遛狗和散步的人,两人在这里交谈不太妥当,周肆没有和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冷漠地松开她。
他上车的同时,江窈紧跟着去了副驾驶,熟练地系安全嗲。
她从来都是不要脸的。
在一开始,周肆一直都没有接受她,是她不要脸地贴近。
她认为有些事情如果自己不争取的话,就没人替她争取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左侧的周肆淡淡开口“下车吧。”
江窈微怔。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怕我会忍不住。”
“那就忍不住吧”
“忍不住会杀你。”
“”
江窈彻底愣住。
周肆没有继续说下去,见她没有下车的打算,启动引擎,打转方向盘,简单操纵后,车子飞驰出去。
他的车速是在限速内的最高速度,而且开得猛,一侧的窗户打开,嗖嗖的风涌入,刺得江窈都忘记该怎么调整自己的状态了。
“所以呢”江窈轻声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有目的性地接近他。
他所表现出的男友力,不过是装的。
可这人演技不好,就算装也没装出点东西来,无视她的撒娇,无视她的温软和柔情,如同石头一样坚不可摧,融不进任何感情。
周肆的出现,对江窈来说是个意外,是她最失败最糟糕的一个实验。
江窈的实验步骤就是让一个人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比如在猫妈妈面前杀死它刚出生的崽子,让生物产生坠入深渊的痛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的。
所以她接近周肆的目的是,想让他爱上她,再告诉他真相,最后抛弃他,让他体会撕心彻骨的痛。
让他爱而不得,让他爱上杀父仇人后自责而两难。
可是她没有想到,周肆早就知道,而且,自始至终没有真心对过她。
最要命的是,她喜欢上他了。
情愫在扭曲和阴暗中,怎么可以肆意疯长,怎么可以无法控制呢。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上了高架桥,这个时候几乎没什么车辆,车灯刺破黑暗,照出前方的每一段路。
沉静没多久,车厢又响起江窈的嗓音“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没有。”
“真舍得和别人结婚”
“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娶你”周肆淡淡陈述,“游戏结束了,我懒得陪你再玩。”
“我怀孕了。”
“我结扎了。”
结扎了啊
她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会认为世上的人会被她掌控。
她的那点小心思,远不比周肆的阴险,他怎么可能让她用孩子来威胁他呢。
他说的不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游戏,她不过是自认为的螳螂捕蝉。
太可笑了。
江窈先是自我调节地保持不自然的冷静,逐渐地变为抑制不住的疯狂,胸腔那股沉淀多年的情绪一下子释放一般,狂笑出声,肆意妄为,从来没有过的癫狂野蛮。
笑到最后被呛得接连咳嗽,双眼泛起血腥的红,眼线化开,弥漫眼角,没再继续伪装后,这样的花妆,让她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露出真面目,不见光的阴暗。
“前方。”周肆自始至终冷静如斯,“是曾经的车祸现场。”
“你想就地解决我吗”
“嗯。”
曾经的车祸现场,江窈并不在场。
这是一个人造的偶然事故,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是杀人凶手,但所有收到纸条的人,都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