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王之子受庞人护送,暂时下榻泗国,并命令泗国打开国门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个殷王之子的身份就足以使这些使团震动,连替殷国镇守门户的泗国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打开国门,足以让很多人掂量掂量这位“王子”的分量。
对于很多国家来说,去殷国的道路既阻又长,还得押运着很多东西和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担上“蔑视上国”的罪名,引来祸事,每个朝贡的队伍都希望能没有波折的赶到王都。
达到这个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走小路,穿行大国,毕竟大国有军队镇守,在安全上有保障。
现在,赶路时落后一些的使团听说泗国开了国门,还有能征善战的王子坐镇,就都是日夜兼程的赶往泗国,要跟着这支队伍前往王都。
又过了几天,有更确切的消息从泗国传来,说是这位王子不但要回王都,而且在回王都的路上“顺手”剿灭了一直在骚扰使团的“野人”,缴获了一些可能是使团丢失的贡物,他暂时逗留在泗国,是希望能早点找到“失物”的主人。
这消息一被泗国的使者向四方传出,就连一些都快到王都的使团接到消息都折返了回去,还有些因丢失贡品怕被牵连逃窜各地的使官,更是不约而同的都往泗国赶去。
就连王都里有些宗室听说殷王的儿子正在泗国暂歇,都吃惊不已,毕竟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很多人甚至觉得他可能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不测。
谁能知道他不但没事,还能搅动天下风云呢
于是乎,离殷王下令赶到的朝贡之日不足一月之期,殷国朝野上下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王都,也没有聚焦在新王身上
而是落在离王都不远的泗国,落在那个从未进入过别人视野中的“殷国太子”踏足之处。
此时此刻,那个被“万众瞩目”的殷国王子,却像是个刚刚进城的乡下人那样接受着阿好的教导。
“不要低头王子您是殷国的太子,哪怕是太宰,在你面前也没有让你低头的资格”
阿好手中持着一节竹枝,用枝头抵着子昭的下巴,严厉地训斥着,“你身材高大,即使不必挺直脊背也能表现出威仪,可一低头,就勾腰驼背起来,像什么样子”
子昭被竹枝戳着下巴,脸上没有被训斥后的恼怒,只是好脾气地苦笑着,“我长得太高了,不低头,看不到你们说话时的表情啊。”
“上位者,本来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只有小人才看别人的眼色”
阿好手中竹枝一震,随着手臂的摆动划过一道弧线,“你是王子,揣测别人的心思要靠别人的言行,而不是眼色”
小人,便是奴隶和身份低微之人的统称。
对于年少起就在乡野间长大的子昭来说,能察言观色才是他活下去的原因,一时半会让他改掉这个习惯并不容易。
可他内心也知道,阿好说的是对的,这位庞国的王女是受到殷、庞两国王宫的正统礼仪教育熏陶的。
所以子昭只好微微抬起下巴,继续让别人看他的鼻孔。
早知道,就趁清早无人的时候修剪下自己的鼻毛了。
同意答应阿好的“交易”,其实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庞人,都是一个冒险。
可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山鬼女毁掉了他们的战车和舆车,杀掉了他们的牛和马,这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他们的交通工具,也失去了他们展现自己强大实力的机会。
再联系到阿好和子昭现在面临的局面,如果一整个使团的官员全靠肩背手扛的带着贡物赶往王都,那能叫“朝贡”
不,那是“逃难”。
东西越多,看起来越惨。
而阿好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像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的进入王城。
她是庞国唯一的王女,是未来的庞王,不该是在政治斗争失败后逃亡到王都的落败者。
她需要的是的欢呼与华丽的回归。
和这些比起来,子昭向她隐瞒身份带来的背叛感和不信任感,反倒没有那么强烈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阿好从不以一时的得失衡量全局,既然山鬼女现在已经是子昭的奴隶,那奴隶的债务就该算在奴隶主的头上。
换句话说,这些都是子昭欠他们庞人的。
可子昭有什么呢
因为被追杀,他来庞国的时候,甚至连完好的衣服都没有几件。除了一块能证明他身份的玉凤,浑身上下没有一样有价值的东西。
在王都,他没有田地;在筑国,他没有恒产。
根据他的坦白,就连那个声称是他奴隶的仆人傅言,其实也早已经不是奴隶,只是出身是奴隶而已。
除了“殷王的长子”这么个没什么用的名头,他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偿还庞人的债务
将子昭身上所有能利用的价值全榨干,才是阿好的行事风格。
所以她处心积虑地为子昭编造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殷王为了保护长子昭不受政治迫害,将秘密他养在了妻子所在的筑国。他虽然从小生长在民间,但却依然受到了良好正统的宗室教育,并在成长过程中表现出了和他先祖大汤一样的气度与才干。
也因为这份气度和才干,子昭打动了庞国的王母柳。于是庞王借着这次朝贡的机会,亲自挑选了庞国最顶尖的人才,甚至派出了庞国的继承人带队,护送这位殷国的太子前往王都。
而这位文武双全的“王子”原本是应该为了安全选择秘密回京的,却因不忍使团获罪而一怒出手,不但一举剿灭了让王畿地区担忧不已的匪患,还高风亮节,愿意放弃获取惊人财富的机会,归还这些苦主他们丢失的财富。
朝贡的道路上有暴力侵扰,他以暴制暴;
殷的疆域被野人侵犯,他保卫了国土;
殷的使团被劫掠,他夺回了他们的财物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