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用手背挡住眼皮,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狡猾的道,
“我许了三个愿。”
霍明琛追问道,
“哪三个说出来,说不定我好心就帮你实现了。”
“第一个,我要当怪兽,第二个,我要毁灭世界,第三个,你也一起当怪兽”
陆起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霍明琛听出他是在损自己,也不生气,片刻后等他笑够了才道,
“说真的,我今天很高兴。”
陆起支着头看他,
“比我这个寿星还高兴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
霍明琛低头,捧着他的脸,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言语无法描述,什么字词都太过苍白无力,最后选择亲了上去。
他知道陆起是特意赶回来的,却偏偏什么都不说,这样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件,有些霍明琛知道,有些霍明琛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是很好很好的,好到显得自己的付出是那样渺小又微薄。
世上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椅子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恍惚间似乎有谁抱着谁走向床铺,衣摆带翻了茶几上的蛋糕,奶油糊了一地也无人顾及。
陆起许了三个愿望,幼稚的一批,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霍明琛。
第一个愿望,他下辈子一定要很有钱。
第二个愿望,他还要遇见霍明琛。
第三个愿望
让对方吃他的软饭。
相当无厘头,姑且可以算作是一个帅气穷鬼不靠谱的意淫。
距离上次车祸已经过了半个月,其中司机张叔受伤最为严重,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等待脱离危险,他们家情况一般,儿子游手好闲欠了一屁股债,压根没有多余的钱支撑他住院,出事后儿子儿媳一个个躲的要多远有多远,还是霍明城出钱垫付的。
霍远光知道后,明里暗里劝他不要这样做,
“只是一个司机罢了,你给点钱是个心意,他如果一辈子不醒你还一辈子都养着他不成,霍氏上上下下那么多员工,不患寡而患不均,底下人难免有微词。”
霍明城现在看见这个二叔就觉得一阵齿冷,张叔是霍远光的重要证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对方死,嘴角慢悠悠漾出一抹笑,霍明城道,
“二叔,瞧您说的,好歹也是条人命,张叔跟了我那么久,年纪又大,我不管谁管。”
霍远光叹了口气,垂下眼不说话了,因着目光浑浊,让人一时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霍明城走后,陈敛冬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道,
“副董事长。”
霍远光陡然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怎么样,他们肯不肯卖”
陈敛冬犹豫着摇了摇头,
“他们对价钱不满意,还想再抬高一点。”
“哼”
霍远光忽然站起身,拄着拐杖用力跺了跺地面,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在陈敛冬面前来回踱步,
“他们算什么东西,要那么多也不怕撑死”
陈敛冬苦着脸道,
“那咱们还买吗”
霍远光目光如炬的看向他,狠意顿生,
“买,为什么不买,不买哪儿来的本钱去争”
他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像个瘾君子一般,面上显出几分迷醉,连手里的拐杖都扔了,
“他们要多少,给就是了,不够就从公账上抹,反正现在皇裔的工程被霍明城那个蠢货交到了我手上,今天他们吃进去多少,来日我要他们加倍给我吐回来”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道,
“去看看那个司机情况怎么样了,年纪一大把躺在医院也是活受罪,不如死了干净。”
霍氏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其实是暗潮汹涌,霍明城见父亲年纪大了,并不想将他牵扯进来,连哄带骗的把人送去国外旅游,就连霍明琛也被叫回了家。
“这几天可能公司有点事儿,我哥让我回家住,我尽量把事情早点解决,早点回来。”
霍明琛走的很不舍,各种意义上的,像是块腻腻歪歪的牛皮糖,怎么扯都扯不开。陆起帮着他收拾行李,然后把人送到楼底下,一如既往地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晚点回来也没关系,我又不会给你戴绿帽。”
“你总是要把我气的跳脚才高兴。”
霍明琛亲了他一下,然后坐上车,五米的距离都没开出,隔着后视镜看见那人还站在原地,忽然间有了一种想抛下一切的冲动。
今天是晴天,乌云散去,露出许久不见的太阳,当暖暖的光影擦着车身掠过的时候,霍明琛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
他知道,他不想再这样藏着了。
这样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已无迹可寻,霍明琛很清楚,陆起对他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小情人,后半辈子也不会再有谁能够替代他,霍明琛也再不会像对他一样对待另一个人。
有些事已经如此明显,那么答案自然也就呼之欲出。只是现在霍氏正值多事之秋,在这个档口捅破并不是个好时机,霍明琛心里纵然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得不暂时压下。
张叔在霍家工作了十年有余,原本老实本分些也能安享晚年,可惜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欠一屁股债不说,出去开车拉货还撞了人,那笔天文赔偿金他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一念之差,他收了陈敛冬的钱,在董事长的车上动手脚,现在躺在医院成了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报应也下来了。
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窗,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吵闹声,一男一女正哭天抢地的坐在医院走廊上,任由保安怎么拉扯也不走,
“哎呦喂我可怜的爸爸啊我知道霍总好心,可他这么大年纪了多受罪,我只想把我爹接回家好好照顾,犯法了吗啊,大家伙给评评理,犯法吗”
有医护人员说,
“手术完成还没多久,伤者实在不适合挪动,再说了通知书还没下来,老人家还是有一线希望”
“有个屁的希望”
男子不由分说把她的话打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护士往窗户口扯,
“你让我爸起来啊你让他起来啊浑身插满管子躺那儿你乐意啊,这一天天的不烧钱吗我家小门小户的住的起吗”
护士躲开他的唾沫星子,小声道,
“这里是霍总的私人疗养院,费用问题您暂时不用担心,他会垫付的”
原本坐在地上抱着长椅不走的女人闻言将椅子拍的邦邦作响,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
“垫付垫付咋啦垫付就不用还啦到时候救不好,那糟老头子眼一闭可完事儿了,剩下一大堆债让俺俩扛,反正他活那么久也够本了,这是俺的爹,俺说治就治,不治就不治,现在俺要接俺爹回家,你们不让的话就报警让警察给评评理”
那女子一番挣扎已是蓬头垢面,与疯子无异,面色枯黄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却偏生泼辣的很,惹得几个安保都进不了身,谁一靠近她就扯着衣服大喊非礼。
霍明琛在暗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皱着眉,对院长道,
“这人谁”
“男的是伤者的儿子,女的是伤者儿媳妇,闹一上午了,硬要把人接回去养。”
霍明琛冷笑,无不讥讽的道,
“今天让他们接回去,明天就可以收尸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
他说着对院长耳语几句,示意对方出去把事情平息,院长却为难的道,
“可董事长不让”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有事我担着。”
张志强正和安保拉扯着,忽然见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对方示意安保松手,然后自我介绍道,
“张先生您好,我是患者的主治医师,现在情况是这样的,老人家刚刚动过手术,确实不方便挪动,万一今天被您带出去出了什么事,我们医院也避免不了责任,要不这样,您先耐心等一个星期,等患者各项数据趋于平稳了再接他出院,前期的医疗费用也不用你们承担”
张志强闻言嗤之以鼻,
“我管你说的什么屁,我今天就要接我爸出院。”
院长无奈的摇头,
“抱歉,患者现在一挪动必定有生命危险,我们承担不起责任,如果您执意这样,那还是请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吧。”
他说着就要唤过一名医护人员去报警,张志强见状一慌,也不哭了,赶紧阻拦道,
“哎哎哎,我又没犯法你叫什么警察叫什么警察啊爹是我自己的,我能不心疼吗”
他咬咬牙,一拍大腿,
“就按你刚才说的办,七天,七天啊,七天之后我就来接我爸,你们敢不放人试试”
说完扯起地上的女人就要走,对方却还有些犹豫,
“咋的,这就走了爹还没接回来呢。”
“接什么啊你个完蛋娘们,闭嘴回家”
见张志强夫妻拉拉扯扯的出了医院大门,霍明琛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人悄悄跟了上去。私人医院位置处于郊区外,并不好乘车,但张志强夫妇走了没多大一段路,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他们面前把人接走了。
陈敛冬坐在车里,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办成,顿时怒不可遏的道,
“接个老头子都接不出来,你们进去那么久吃干饭去了”
张志强吓的一缩脖子,再没有刚才耀武扬威的劲头了,连声赔罪,
“这这这这可不怪我啊,我进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招都使了,他们就是不让我接老头子出来,不过那个院长被我磨的没有办法,说等老头子病情稳定一点,七天之后就让我接出院。”
陈敛冬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糊弄你”
“哪儿能啊,他们白养着一个老头子也没用啊不是,说不定都要不了七天他就死了呢。”
张志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躺在医院的人是他亲生父亲,一旁的女人暗中用力拄了拄他,然后又往陈敛冬那边看了一眼,他瞬间了然,腆着脸上前问道,
“您看,这事儿我也办了,那钱”
手紧张的一直搓来搓去,陈敛冬只恨不得一巴掌糊上他的脸,然后把他踹下车,
“正经事不记得,要钱的事你倒是记的牢”
张志强笑了笑,露出因为抽烟而泛黄的牙,
“那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呀,我外面欠了债,人家现在到处追杀我呢,你看我连亲爹都顾不上了,就该知道我有多困难了吧。”
他媳妇还在一旁随声附和,
“是啊是啊,俺们都好几天没吃过饱饭咧。”
陈敛冬看他们一眼都嫌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径直扔了过去,冷声威胁道,
“嘴巴闭紧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张志强急不可耐的撕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钞票,他一边舔着手指哗哗哗数钱,一边头也不抬的道,
“您放心您放心,等接到了老头子啊,我保证他肯定立即就入土为安,绝对不会碍事的。”
陈敛冬又开了一段距离,将他们放在公路边就离开了,岂料他前脚刚走,张志强夫妇后脚就被几个人给强行带上了另一辆车。
这厢医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护士整理着被摔碎的花瓶和玻璃器皿,声音厌恶的小声道,
“什么人啊,亲爹躺在医院这么久了不见来看一眼,今天倒是来了,要接人出院,可笑不可笑,生怕老人死的不够快。”
“我要是他爹啊,非气活不可,然后狠狠扇这个不孝子两耳光”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老人家还在里面躺着,又没死”
护士说着下意识看了过去,谁曾想隔着观察窗,看见老人的手动了一下,她一惊,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再定睛一看,老人的手又动了一下。
“林医生”
护士急匆匆的赶去叫主治大夫,
“林医生董事长特别交代要关照的那个病人好像有苏醒的迹象了”
“什么,醒了”
霍明城听闻消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许松快,他叮嘱道,
“现在说不了话不要紧,先把命保住,好好照顾着,如果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接他走,不要理会。”
他挂断电话,指尖下意识摩挲起来,心中陡然有了主意。霍明城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时,目光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便换了个方向,
“陆缘,”
霍明城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而当事人闻言下意识抬起了头,待看见喊她是人霍明城时,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又有什么事
霍明城从她脸上读出了这样几个字,不由得笑了笑,把人唤出来后,伸手将眼镜扶正道,
“张叔前几天住院了,今天医院传来消息说他已经苏醒,李秘书有事要办,你帮我买点礼品去医院看看张叔。”
没了李秘书还有别的小助理,干嘛非要找她
周围同事都在看着,陆缘只能点点头,
“好,我一会儿就去。”
霍明城走后,陆缘一坐回位置,身旁就顿时炸开了锅,有女同事寒酸吃醋的道,
“阿缘,董事长好像和你很熟啊,他叫你出去干嘛啊,我平常都不见他这么和颜悦色的。”
“就是就是,可惜啊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然啊,你这么漂亮,身材又好,说不定还能钓个金龟婿呢快快快,董事长刚才不会是主动约你出去吃饭了吧”
陆缘把桌上的文件用力跺了跺,面无表情的道,
“你们别误会,张叔在医院治疗,今天刚醒,李秘书临时有事,董事长只是让我买点礼品去看看张叔。”
此言一出,大家齐齐切了一声,
“原来是张叔啊,我还以为他出车祸去世了呢,没想到还挺有福,这都能醒。”
“植物人都有苏醒的先兆,张叔怎么就不行了,他人不错,平常老实巴交的,上次还帮我搬东西来着。”
现在是午饭时间,大家讨论起来声音也没个顾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霍远光拄着拐杖从她们身旁经过,闻言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你们刚才说什么”
他平常一惯笑面示人,女职员也不怎么怕他,闻言有人抢先回答道,
“是董事长的司机张叔,听说今天醒了,身体都好了一大半,我们正说他有后福呢,福大命大。”
女人添油加醋的本事这个时候又显现了出来,她说完之后霍远光的脸色就微妙一变,不着痕迹跟身旁的陈敛冬交换了个眼神。
霍明城并未走远,站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的内敛儒雅。
蛇,要出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感觉自己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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