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清霁回过神的时候,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影。
他恍惚间回忆起方才自己做了什么,浑身一僵,片刻后头也不回就往六峰跑。
而与此同时,飘渺宗内某处,司暮似有所感,缓缓睁眼。
他正身处一处宽敞的冰室里,满室寒意透刻骨,而他恍若不觉,将视线落在身旁静卧的人身上。
躺在冰玉床上的人样貌清隽,神情平静,脸色微微苍白,紧闭着眼,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衣衫端正,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姿态规规矩矩的,仿佛正在沉睡。
赫然是百年前与天道同归于尽的风止君。
“师叔”
司暮在心底喊了一声,又偏头看风止君枕边。
那儿有一只上古冰玉做的灯盏,造型简单,上边雕琢的符纹却繁复得叫人分辨不清。
巴掌大的灯托捧着一朵玲珑剔透的冰花,冰花蕊间一点红,宛若相思子嵌在里头,殷红欲滴。
而那滴殷红花蕊之上,又燃着一团白蒙蒙的幽光,幽光里隐约有个看不太分明的人影,朦朦胧胧的。
灯是引魂灯,花是相思泪。
等哪日相思泪落灯火熄尽,便是故人归来时。
司暮看着灯与花,有片刻失神。明明是看起来这么冷冰冰的花,却有这么个缱绻的名字。
还真是像极了他师叔,矜贵清冷如站云端之上,遥不可及,又偏生如此夺目,让人见之难忘时时惦记。
就是不知道他年复一年,点了这百余年的灯,何时才能等得他师叔回来。
他正出神,那花蕊之上的白芒忽然颤了一下,像烛火被风吹动。
紧接着便骤然消散
司暮倏地回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他抬手握住灯盏的柄,想也不想地就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
然而平时如饥渴婴孩不断汲取灵力的冰花,此时却对他的灵力产生了极大抗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不过眨眼间,那滴红蕊便失去了色泽,整朵冰花如烟雾消散。
不留一点儿痕迹。
他回来了。
司暮心脏砰砰砰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紧紧盯着没了冰花的引魂灯,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半晌后,他缓缓抬手,将手指悬空在了风止君颈脖处。
久久不敢落。
直到指尖都有些僵直,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男人的颈脖动脉处。
细腻的肌肤触手冰凉,如上好的冰玉,冷得司暮一颗心都在发疼,感觉整个人都泡在了冰水里,不断下沉,不见天光。
他指尖微微下滑,将风止君扣得严实的衣领扯开来一点,又仔仔细细地探了探脉,反复确认。
仍旧是毫无动静。
错愕和失望几乎是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旋即又被他尽数收敛。
司暮指尖一勾,正要将风止君被弄乱的衣领复归原样,却隐约瞥见了什么,动作微顿。
片刻后他喃喃“师叔我扒你衣服了哦,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边喃喃着,边将衣领又扯开了一些。
司暮嘴上说得没遮没拦,动作却是规规矩矩的,只稍稍扯开来一点,再多的都不敢逾越,不过那也足够他看清楚红痕了。
瓷白如玉的肌肤上,那道红痕实在是很显眼,因着位置尴尬,它还隐约透露出一点儿暧昧来。
他师叔衣领总是扣得严严实实,这道红痕还是他第一次见。
司暮直愣愣地盯着红痕,心底莫名涌起奇异的悸动,好似那红痕在召唤着他,牵引着他,非要他碰一碰。
他指尖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敢碰,呼吸急促了几分,只忍耐着将风止君衣领重新整理好,沉默了一会,起身往外走。
脑子里乱哄哄的,混乱到极致,期待和惶恐交错在一起,让他迈出一步来,又忍不住想退缩。
他甚至还被低低的门槛绊了一下这副模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大概要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仓皇之中,他踉跄了两步,紧接着就被一堆零碎物件砸了一身。
一枚形状奇怪的玉石从他身上蹦跶下来,骨碌碌滚到不远处,将司暮的思绪拉扯回来,他低头,一张花里花哨的手帕正悠悠然飘落地。
落地后又恰恰好,将那些张狂的字迹都尽数展示在他面前。
司暮怔住。
满地零碎,除了玉石和手帕,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多是些市井里常见的小东西,绘着彩绘的陶碗,造型独特的纸鸢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个小孩儿玩的拨浪鼓。
物件各不相同,却都各自刻着字。
除了一个日期,便是某人极尽耍赖的话。
风止君以往的日常生活很单调,在飘渺宗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闭关,其他峰主或是长老管事们若是贸然上来找他,常常会扑个空,于是就有了个规矩,想见风止君,就得先递个玉牌,传来请见的讯息。
风止君若是有空,就会激活玉牌里的灵力,那玉牌便会回馈消息给请见之人,让他速速上来。
旁人都是规规矩矩传玉牌,留下请见日期和姓名,偏有个人不按常路出牌,非要特立独行,用各种东西来传讯,哪个不古怪他还偏不挑。
留讯也不认真,哪句话容易踩着谢清霁怒点的,就挑着哪句写。
当然他这些东西,往往是要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