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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杂志社后, 玛丽和陪同的警员立刻拦了一辆马车前往苏格兰场。
在路上, 玛丽开始禁不住思索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比如说光照会用了对付玛丽的手段针对雷斯垂德探长,或者把更麻烦的事情交给警局之类的。
等走下马车,玛丽发现自己想的还是过于简单——她被直接拦在了警局之外!
“对不起,玛丽小姐。”
站在苏格兰场大门外的是之前在塌陷的地下祭坛打过照面的探长, 他看起来无奈又紧张:“情况有变, 短时间内你不能再走进警局了。”
玛丽:“……”
竟然上了苏格兰场的黑名单,歇洛克·福尔摩斯好像也没这个待遇吧!或者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来到警局时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只是凭借他的智慧, 除非一整排的防暴警察堵在门口, 否则还真没什么办法能拦住他。
“所以,”玛丽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我的家中遭遇了小偷或者劫匪,我也不能进门, 是吗?”
“如果是这样。”
探长看上去也很是为难:“我这就请警员跟你回家。但你真的不能进去。”
“谁下的命令?”玛丽问。
“我不能说。”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进门?”
“这……我也不能说。”
“探长, ”听到这话, 陪同玛丽的小警员也看不下去了, “雷斯垂德探长命令我保护玛丽小姐, 他知道这事吗?”
拦路的探长对着警员疯狂使眼色:“那你要问雷斯垂德探长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他奉命拦住玛丽,但他和雷斯垂德平级, 要是雷斯垂德非得领人进门,他是管不了的,责任就在雷斯垂德了。
玛丽自然明白探长的意思。
虽然她有点生气, 但也能理解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为了案件放弃饭碗——甚至是更多的东西。探长这幅为难的神情,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压力呢。
“那就请你去找雷斯垂德探长吧,”玛丽对小警员说道,“请他出来说明一下情况。”
几分钟后,雷斯垂德探长沉着脸走了出来。
中年探长一脸的“我受到了冒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玛丽面前,对着拦路探长开口:“这件事我负责,玛丽小姐可以进门。如果那些狗屁议员找麻烦,让他们亲自来找我。”
看来是真的碰到了麻烦。
随着雷斯垂德探长走进警局,玛丽开口:“哈利·霍尔曼议员?”
雷斯垂德吃惊地转头看向玛丽,像是不认识般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眼:“你怎么——算了,和福尔摩斯待久了,你也学会了他那一套‘未卜先知’的把戏。”
玛丽失笑出声。
对于刚认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人来说,他那一套基本演绎法确实比巫术还要惊人。但雷斯垂德探长认识侦探这么久了,自然了解福尔摩斯的思维逻辑,如此形容不过是揶揄侦探而已。
不过,这根本用不到基本演绎法。在门外时雷斯垂德探长怒气冲冲地说让那些“狗屁议员”来找他的麻烦,就已经证明此事有议员参与了。
而在布莱克伍德第一次的宴会上,福尔摩斯先生将他确认的三名光照会成员告诉了玛丽。眼下其中两名已经被送进了苏格兰场,剩下的唯一一名就是哈利·霍尔曼议员。
“一大早我就接到消息,”雷斯垂德开口,“说光照会的案子用不着我追查了,让我去西区处理其他案件,光照会的案件交给格雷格——格雷格的脑子能记住从家到警局的路就不错了,让他去追查光照会?!”
果然是这样。
其他苏格兰场的探长未必会同意与福尔摩斯先生合作,就算同意,也未必能跟得上大侦探的思路。雷斯垂德探长从南希之死时就已经算是接触了光照会的案子,一直到跟随福尔摩斯亲自踏入布莱克伍德的地下祭坛。眼下突然换人,无异于葬送了大部分思路和证据。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玛丽担心地问道,“逮捕的两名光照会成员是否安全?”
她真怕布莱克伍德干出袭击监狱的事情来。到了这个地步,光照会做出什么玛丽都不会意外了。
雷斯垂德探长一眼看出了玛丽的担忧:“你放心,玛丽小姐,抓起来的人都直接关去了单独牢房,为了防止有人在苏格兰场浑水摸鱼直接领人离开,我也是动用了很大关系。”
说着他们来到了雷斯垂德的办公室,探长开门:“进来说话。”
歇洛克·福尔摩斯正在里面等待二人。
侦探今天换了一身浅黄色大衣,配了同色系的三件套。听到开门声后他转过头,浅色的眼睛落在玛丽身上,微微颔首:“玛丽小姐。”
“先生。”玛丽回应道。
这身装扮足以玛丽确定,即使接下来福尔摩斯还有其他打算,也不会是前往白教堂,以及到下水道或者其他鱼龙混杂区域摸爬滚打。穿那么一身浅色衣衫,要是回去弄脏了,哈德森太太会发疯的。
“我先说一下现在的情况,”雷斯垂德关上办公室门后直接开口,“我以整理文档为由拖了两天,两天之后光照会的案子就得交给格雷格,如果你有什么神通能阻止议员向苏格兰场施压,福尔摩斯,最好尽快把招式使出来。”
福尔摩斯靠在窗边,若有所思:“哈利·霍尔曼刚刚加入光照会不久。”
玛丽:“你怎么知道,先生?”
福尔摩斯一哂:“他年纪轻轻,今年不过是霍尔曼议员踏入政坛的第一年。如果不是议员身份,不算聪明也尚无建树的青年拿什么换来光照会的垂青?”
“也就是说。”
雷斯垂德探长恍然大悟:“要想撬光照会的墙角,这位哈利·霍尔曼议员反而是最为松动的一块砖。可是你打算怎么说服他?”
“只要见到他,就能说服他。”福尔摩斯信誓旦旦地说。
“要是布莱克伍德露出嘴脸之前还算好说,”雷斯垂德探长挂上了一副“你福尔摩斯也会马后炮”的神情,“现在想见光照会的成员,未免异想天开了吧,福尔摩斯。”
玛丽侧头想了想。
“每个议员都有单独同选民会面的固定‘门诊’时间,”她说,“而这个月刚刚开始。”
也就是说,想要见议员,等到开放见面时混进去就好了。
雷斯垂德探长有些惊讶:“玛丽小姐?”
玛丽:“怎么?”
雷斯垂德:“……没什么,关心政治是好事,但我建议你不要做傻事。”
玛丽:“…………”
她怔了怔,随即明白探长口中的“傻事”是什么。
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并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力,而权力向来是争夺过来的。女性参政运动在十九世纪末期就已经逐渐产生了声音,虽说不如后世那么轰轰烈烈,但也是初见端倪。
而争夺权力,难免会伴随着暴力和血腥。
如果可以,玛丽自然是不介意站出来为广大女性发声。但不是现在,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彻底揭穿布莱克伍德的真面目,将光照会成员一网打尽。
“我会将注意力放在案件上的,”玛丽回应道,“只是……如果只有两天,未必能等到哈利·霍尔曼议员的见面时间,这该怎么办?”
“我会通知我的兄长。”
福尔摩斯突然开口:“动摇大英政治根基的东西,还是交由更为专业的人士处理为好。”
“——你还有个兄长?”
三天后,当福尔摩斯道出这几日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后,约翰·华生医生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目瞪口呆的神情——他以为自己认识了福尔摩斯后,已经没什么事能令他惊讶来着。
福尔摩斯:“……”
正在翻箱倒柜寻觅物件的福尔摩斯猛然阖上箱子,一脸莫名地看向华生:“我不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华生!我当然有兄长,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吗?”
“什么,不。”
华生还是很震惊:“我是说,你那么聪明,我实在是很难想象你的兄长会是什么模样。”
福尔摩斯:“尽管我不想承认,可我的兄长才智远在我之上。”
华生:“你可真谦虚,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当即大笑出声。
他的反应就像是华生说了什么精妙绝伦的笑话一样,福尔摩斯站起身,半是挖苦半是自嘲地开口:“感谢你总是将各种美好的品质安排在我的身上,华生。但谦虚绝非属于我的品德。说起我的兄长,你与玛丽小姐也并非完全陌生,早在追查詹姆斯·莫里亚蒂上校的案件中,我同他就有过合作。”
就知道是这样。
既然福尔摩斯一直在伦敦的各大工厂和工人之间深入调查,企图追查到经济案件的市场异常,那么身为政府人员,他的兄长应该更早的察觉到了此事才对。
“所以,”华生好奇地开口,“这次你也打算请求他帮忙?”
“——合作。”
福尔摩斯更正道。
说着他看向一直在围观自己找东西的玛丽:“可以了,玛丽小姐。”
玛丽:“咱们这就走?”
福尔摩斯:“请。”
在雷斯垂德探长的帮助下,他们当天就查到了哈利·霍尔曼议员的公开见面时间安排在了三天后——也就是今天。位置就在议员选区的公立图书馆。
鉴于华生医生主动承担了保护和安慰摩斯坦小姐的重任,于是福尔摩斯先生还是拍了封电报给玛丽,邀请她一同前往。
离开贝克街后,坐在马车里,二人四目相对,福尔摩斯开口:“你并不好奇。”
“什么?”玛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兄长是一名政府人员,”福尔摩斯说,“但你好像对他的存在从未感到过惊讶。”
“……”
惊讶什么?哪怕福尔摩斯先生从没说过,玛丽都已经知道另外一位福尔摩斯先生叫什么了好不好。
而且就算不知道,玛丽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惊讶的。
“你也知道我的姐妹都在哪儿、嫁给了谁,”她说,“难道你惊讶了吗,先生?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未曾在几位贵族夫人那里得知你有一位兄长,你来亲自告诉我,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
她话说的格外坦然,反而让福尔摩斯意外地挑了挑眉。
玛丽的这番话讲给其他任何绅士听——已经到了相互了解家人的地步,都能听出几分非同寻常的意味来。
而对话发生在玛丽和福尔摩斯之间,马车之内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
到了公立图书馆后,二人走下马车,不约而同望向公立图书馆前维护秩序的人,当即停下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