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打算如何处置叶雯”将捆行李的绳索使劲勒了勒,打个死结,满头大汗的杨旭东直起身,低声问道,“关于叶雯的情况,我不解释相信您也清楚。只不过有一点我很困惑:那就是她能不能跟我们走”
“她肯定跟我们走,这一点不用考虑。我所想的是:为什么有人非要选定明天下午3点15分为我们送行”
“我也奇怪,哪个时辰不好选,怎会把时间定得这么死”
“这里面有文章啊”
“六哥想到了什么”
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再摇摇头
杨旭东不便打扰陷入沉思的钱溢飞,尽管他有许多话想对六哥倾诉。
二处肯定有人要至六哥于死地,纠其原因,不外乎六哥的存在,已完全成为他们升官发财的绊脚石。身受官场打压多年的杨旭东比谁都清楚一点:世上没有扳不倒的顶梁柱,再有能耐的人也躲不过背后突射的子弹。“六哥对我不薄,他还要举荐我,可我应不应该提醒他注意某些事项呢”一想到自己即将卷入那无情的派别内斗,他的头立刻变成了两个大。
“旭东,你在想什么”
“噢没什么,只是”咬咬牙,杨旭东痛苦地喃喃自语,“六哥,回家后我陪你出去走走”
钱溢飞点点头,没说话,抬手掸掸身上的烟灰,缓缓吐出憋在嘴里的青烟
经过解放区军民大力配合,在逃的。但遗憾的是,分散逃窜的老黄,在许红樱这条“地头姑子美女蛇”的有力配合下,侥幸逃脱了。一处此次行动非常失败,由于周云的意外失踪,在没有收到明确刺杀目标和后续行动指令的前提下,全军覆没已是必然结果。
“抓住几个总比没有强,反正都是主犯,司令员踢谁不是踢”项梅只好这么安慰自己,而周云鹏也是如此配合的。
几个衣衫褴褛形神猥琐的国民党特务,在“谢绝”任何合作后被押赴刑场。当然,处决他们的场面钱溢飞是无缘以见。据当地老乡传闻:杀犯人那天,周云鹏和余万里都出席了,掉了脑袋的人犯,那沾满黄泥的头颅果真被周云鹏一脚踢进了臭水沟。至此,共产党的高级将领中,一位绰号叫做“周大脚”的虎将,彻底闻名于国府内外。
关于如何对待钱溢飞,解放区各级主管不约而同表现得异常低调。大有一种“你愿来便来,愿滚便滚”的架势。就像当初平平淡淡迎接钱溢飞一样,现如今似乎又想将他悄悄送走。低调,绝对是那个年代,那段特殊历史时期,那座被红旗所覆盖的天地,最强有力的主旋律。被主旋律光辉所笼罩的钱溢飞,对此也并无任何疑义,因为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六哥猜得不错,叶雯果然跟我们一起走。”临动身前,杨旭东悄悄对钱溢飞说道,“而且共军还派出个警卫班负责安全。”
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象一下脑袋被人踢飞的感觉,钱溢飞对杨旭东深有感触地说道:“其实,共军的刀也很快,杀起人来他们照样不手软。”
午后的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山间田园顷刻间变得郁郁葱葱,望着庭院中的石板路,欣赏路上那细腻湿滑的青苔,钱溢飞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六哥”看看远处正在套车的八路士兵,杨旭东的目光变得异常犀利,他冷眼瞧着钱溢飞,嘴角微微抽动。“老板是怎么死的”
“你不会连我都怀疑吧”
“我不敢但我想老板都能突然一命呜呼,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小卒子”
钱溢飞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某个位置上雷打不动,更何况是老板该挪窝就挪窝,这是铁定的潜规则。”
杨旭东点点头,稍稍缓和了语气:“六哥,无论怎么解释,在外人看来,我杨旭东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嫡系。君荣臣辱,君辱臣死,你喝粥兄弟我决不吃干饭。既然六哥当我是自家兄弟,那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条贱命,从此就是你六哥的。一根绳,剁成两截,拴上你,也吊上我。”
杨旭东所说的这番话,令钱溢飞在心里记了一辈子。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就在于说话的时机,正如一个因饥渴而晕倒在沙漠中的旅行者,能送给他一碗水的人,恐怕会令他终生难忘。
带队的八路是个警卫班长,姓常。握手后,他告诉钱溢飞人人都称他为“老常”。项梅没有露面,老常解释说她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
叶雯和杨旭东先将照相器材搬进前车,两个人谁都没理谁,似乎就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上车吧”老常一挥手,随后指引钱溢飞等人登车,“下午是俺当班儿,俺是个粗人,只会打打杀杀,有什么照顾不周,你们这些文化人可别见怪。”这个自称是粗人的汉子倒显得很客气。
几个人挤进狭窄的车厢,各自想着心事,杨旭东瞥瞥老常腰间的驳壳枪,又偷偷瞧一瞧叶雯的神色,顺便挤到二人中间蠕动着身子坐下。
“你干什么”叶雯瞪着杨旭东,怒道,“就这么点儿地方,你照顾照顾别人不行吗”
“嫌挤你自己雇车。”杨旭东头不抬眼不睁,连说话都没好气儿。
“你”咬咬嘴唇,叶雯愤怒地将头甩到一旁,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整个身子都在伴随粗重的呼吸而颤抖。
“好啦好啦”老常笑了笑,出面做起和事佬,“没有多少路,大家坚持一下,要不然我出去押车,也好给你们匀出个空场儿。”
“那就劳烦您了。”钱溢飞拱拱手,随后狠狠瞪了这二人。
大车驶出山坳,径直向北行去,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钱溢飞轻轻挑起窗帘,打量着押车士兵。这些兵衣衫破烂,补丁摞着补丁,有的就连鞋子都绽出脚趾,若非他们身上那久经战阵的杀气和保养良好的武器,很难想象这曾是令日寇闻风丧胆的老八路。
八路军缺粮少饷已不是什么秘密,国民政府早在几年前便停发了他们一切补给,八路目前所使用的军用物资,都是依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换来的。
“金先生,”杨旭东捅捅沉思中的钱溢飞,伏在他耳畔低声说道,“这条路有点不对。”
“噢”钱溢飞赶紧打量周围环境,果不其然,这条路和他们进入解放区时截然不同。虽说道路两旁依旧是高山峻岭,但路面却显得更加幽静狭窄。
“共党恐怕要下黑手。”杨旭东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冷静地打量着每个士兵,大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势态。
周围的气氛迅速凝固,钱溢飞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一触即发的火药桶上。尽管这场戏的主角是他,但他本人却迟迟不能入戏,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手足相残的悲剧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除了叹息造化弄人,还真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
活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着无穷的诱惑力,钱溢飞当然也不例外。如果眼前的士兵陡然发难,那他也必然会奋起还击决不坐以待毙。不能暴露身份,还要保证自己生命安全,此情此景,换作神仙那也是束手无策。他钱溢飞不是神仙,只想临死拉个垫背的。
反击需要武器,在进入解放区以前,按照规定,他已将随身配枪留在了国统区。此时此刻,在别无选择的前提下,钱溢飞将目光停留在老常的驳壳枪上,而杨旭东,则紧盯其他士兵腰间的手榴弹
钱溢飞走了,然而这只是斗争的刚刚开始。项梅发自内心感觉到了钱溢飞的可怕,这个人就像根鱼刺,如鲠在喉不除不快。我党的行事作风一向光明磊落,但这种光明磊落并不包括那些人人得以诛之的恶徒,对于这满手血腥的钱老六,军区党委迅速做出决定,将具体执行权交由项梅负责。
收拾钱溢飞这可是门大学问,既要保证不给外界留下口实,又要将这人渣干净彻底地消灭掉。“能不能撑过这剂毒药,就看你是不是九条命的猫”项梅秉烛盯着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提起铅笔在“洋马河”方向重重划了个圈。
“科长,钱溢飞没有完成任务,那他回去该怎么交差”副手马小五拄着拐杖在一旁说道。由于切身的感受,使得小五对以钱溢飞为首的特务组织深恶痛绝。如果不是腿伤的缘故,他肯定会主动请缨亲自上阵操刀。
“你说错了,他现在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
“科长您是说可可我怎么没看出来”
“如果你是钱溢飞,在这种环境下,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才是最佳接线时机”
“什么时候都可以接线啊只要他小心,我们总不会连他上厕所都监视吧”
“呵呵小马呀你刚接手工作,对这一行还不太熟悉。干我们这一行讲究个稳、准、狠,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须一击中的。钱溢飞是个什么人鬼得很哪在我们眼皮底下没敢动,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行动。现如今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出手事机,换做是你,能轻言放弃吗”
“您是说他把接线时机选定在离开解放区噢原来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幌子,目的只是为这短短的几个小时”
“具体说,应该是通过国共缓冲地带那短短的几分钟。”将铅笔在桌面上一拍,项梅嘴角泛起一阵冷笑,“以他的个性,只要还在解放区,就肯定不会出手。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缓冲地带更加合适”
仔细琢磨琢磨,小马被彻底折服了,他由衷地点点头,感慨道:“干这一行没个七巧玲珑心还真是不行,只是凭分析和推断就能预知对手要做什么,唉科长,我算是对你心服口服了。”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神,所谓百密一疏,也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拿这件事来说,凭我多年工作经验所形成的预感来看,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忽,至于疏忽了什么,现在为止也说不上来。”
“科长,我看您是过于小心了,由老常带队,您还有什么不放心老常可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不是我夸他,当年小鬼子就是这么说,有他配合叶雯,估计钱溢飞是在劫难逃。”
“是啊老常的确是位值得信赖的好同志,不过我怎么还是感觉有些不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