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荒的传说中有五个圣地。日出之地汤谷、日落之地虞渊、万水之眼归墟、玉灵汇聚的玉山这四个圣地虽然常人难得一见,不过即使凶险如虞渊也有人见过,但传说中天地尽头有两个叫做北冥和南冥的地方,却谁都没有见过,只知道传说中它们被叫作南北合一南北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却说南北合一。
因为无人到过,大荒人几乎已不相信北冥和南冥注: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的存在,但有一种叫做鲲的神兽就来自北冥,它本是鱼身,却生而就可化鸟,鸟身被叫做大鹏,传说一振翅就有九万里。鲲是不向龙称臣的鱼、不向凤低头的鸟,生于北冥,死归南冥。
因为鲲的存在,人们才还记得天地间有一个叫做南北冥的圣地。
从大荒一直向北,会到达荒无人烟的北地,这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管走多久,依旧是冰雪,纵使神力最高强的神族也飞不出这样无尽的冰雪。
在寒冷的尽头,有一个浑然天成的大池,就是北冥。
逍遥把被五灵摧毁了身体、几乎气绝的蚩尤丢进了北冥的水中。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种本能,遇到危险了,受伤了,就回家。
蚩尤的身体漂浮在北冥中,不死也不生,逍遥怎么逗他,他都没有知觉,逍遥也就不理会他了,自由自在地在北冥中遨游。北冥太大了,连它都从没有游到过尽头,偶尔它会好奇大荒的尽头是风雪,风雪的尽头是北冥,那么北冥的尽头是哪里也许只有它到死的那天才能知道。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后,蚩尤突然睁开了眼睛,逍遥绕着他快乐地游着,蚩尤想碰它,却发现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他感觉自己在水里,可这水又不像是水,更像是一种蓝色的血液。洋溢着生命的澎湃力量。
蚩尤自证天道,虽没有任何理论的功法,却有一种与天地自然相融的悟性,所以他一边放松身体,放弃“我”,与北冥相融,一边笑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冥你出生的地方”
逍遥甩了甩尾巴,一道水箭打在蚩尤脸上,似乎在不满地抱怨,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会带你这个脏家伙回家里。
蚩尤呵呵而笑,笑着笑着,昏死前的记忆闪电般地回到了脑海里。
榆罔死了
黄帝杀死了榆罔
他一怒之下杀死了黄帝
阿珩她她想必已经知道了消息,她可还好
蚩尤无声叹息,闭上了眼睛,模糊碎裂的画面在眼前断断续续地闪过。
他好像看到了两个黄帝,好像听到了阿珩的惊叫,在漫天华光中阿珩向着他飞来,脸上神情悲痛欲绝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蚩尤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要起来,逍遥不满地用尾巴甩打他的脸。
蚩尤说:“我要回去。”
逍遥张开嘴,吐出了无数水泡,看似一碰就碎,却把蚩尤的四肢牢牢固定在水面。蚩尤无论如何用力都挣不开水泡。他知道这是逍遥的地盘,逍遥在这里就是老大。
蚩尤武的行不通,只能来文的,“逍遥,如果我杀了黄帝,阿珩如今肯定很伤心。我必须去陪着她,如果我没杀死黄帝,我的兄弟们肯定正在和黄帝打仗,我不能让他们孤身作战。”
逍遥在水里一边游,一边吐着气泡玩,压根儿不理蚩尤。他可不是阿獙那个傻子,总是被蚩尤哄得团团转。
蚩尤又说:“当年,我们歃血为盟时你也在场,他们不负我,我岂能负他们你真以为你的几个水泡就能拦住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回去”逍遥扭着尾巴,索性朝远处游去,从小被蚩尤吓到大,早就软硬不吃了。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当时把你的爪子也抓来滴了两滴血,你难道想做一只背信弃义的北冥鲲”
逍遥转过身子,一双鱼眼瞪得老大它是看着好玩才凑热闹,不算
蚩尤笑着点点头,“不管你滴血了,你喝了,就是真的”
逍遥呼哧呼哧地吐出一串串水泡,默默地盘算着,盘算了一会儿,扭动尾巴。
蚩尤明白逍遥的意思是他的身体至少要再休息一段日子。
逍遥沉到水底,再不浮起。
蚩尤知道逍遥决心已定,只能抓紧时间把伤养好。
神思正要入定,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逍遥,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过了好半晌,逍遥都没回答,估计是算不清楚,对它们而言,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蚩尤只能换一种问话的方式,“你去大荒最北面的山上帮我摘一根桃枝回来。快点去,这很重要”
逍遥权当是玩,破水而出,化作大鹏,须臾就消失不见,半晌后,它叼着一根才打花骨朵的桃枝回来。
北边天寒,桃花都开始打花骨朵了,那中原的桃花应该正在盛开,他竟然一睡就睡了一年。
蚩尤脸色凝重,对逍遥说:“逍遥,放开我,我要回去见阿珩。”
逍遥静静地瞪着他,你还要不要命
“放开我”
逍遥呼哧呼哧地瞪着他,仍然不动。
蚩尤也不再多言,咬破舌尖,逼出心头血,不惜耗损寿命来换取力量,冲破了逍遥的束缚。逍遥气得一边扑扇翅膀,一边冲蚩尤尖叫:我不带你回去,你挣开了束缚也是枉然
蚩尤摇摇晃晃地浮在水面上,一言不发地割开手腕,把逍遥刚才折来的桃枝浸润在鲜血中,再用被鲜血染红的桃枝编成一只飞鸟,将舌尖最纯的心头精血喷到桃枝上,用百年的寿命把桃枝变作了一只飞鸟。
逍遥停止了叫嚷,惊骇地看着蚩尤,他忘记这个男人的不管不顾、任意妄为了。
蚩尤坐到飞鸟背上,对逍遥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和阿珩约好了,桃花树下不见不散,今生我已经失约两次,此世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飞鸟载着蚩尤向着南方飞去。
逍遥愣愣地看着,直到蚩尤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即追上去。
蚩尤看到它也不惊奇,只是微微笑,跃到它背上,“有劳”
逍遥带着蚩尤飞回中原。
远远地,就看到漫天漫地的大水,汹涌着奔向泽州,蚩尤神色凝重,忽而听到熟悉的悲鸣声,未等蚩尤发话,逍遥就循音而去。
阿獙明明不善于游泳,却徘徊在水上,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一次又一次扎猛子冲进水里,憋不住时浮出来,哀鸣着深吸几口气,立即又奋不顾身地冲进水里。
能让阿獙这么伤心,只有阿珩和烈阳,蚩尤心急如焚,“阿獙,阿珩在哪里”
阿獙愣愣看了他一瞬,似在鉴别他是谁,等确定后,咬着蚩尤的衣服,眼泪哗哗地掉。
水底的漩涡就像是一条巨蟒,牵扯着阿珩向着最黑暗的深渊坠去。
阿珩紧护在腹前的双手越来越无力,她已经再没有一丝力气,又一个更大的漩涡再次袭来。
她绝望地哭泣,愤怒地祈求,却没有任何办法,在一片黑暗中,只悲伤地感觉到要毁灭天地的力量把她压向了生命的尽头。
身体随着漩涡飞速地旋转,坠向水底,最后的生息渐渐地被恐怖的水流吞噬,她不怕死,可是孩子蚩尤,蚩尤,蚩尤,你在哪里
蚩尤蚩尤
突然,道红色身影若闪电一般落入漩涡的中心,抱住了阿珩,黑白夹杂的长发飞舞开,就像是两道屏障,挡住了水流。巨浪滔天,令日月失色,可像恶魔般肆虐的洪水竟然在蚩尤身前畏惧地让步,绕道而行。
已经来不及带阿珩上去,蚩尤低头吻住了阿珩,将新鲜的空气渡入阿珩口内。
阿珩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蚩尤面色青白,看着她微微而笑。阿獙站在鱼身的逍遥背上,咧着嘴不停地笑,逍遥却好像十分生气,鱼眼不停地翻。
四周仍旧是翻滚激荡的洪水,可在他的怀抱内,却风平浪静、波澜不起。
“我在做梦吗”
蚩尤用额头贴住她的脸,“不是。”
阿珩泪珠滚滚而落,虚弱地说:“我一直在叫你,一直在叫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蚩尤低声说:“忘记了吗桃花树下,不见不散,我说过永无第三次,怎么会不来呢”
阿珩又是笑,又是哭,“可惜不是在桃花树下。”
蚩尤笑道:“等我收拾了这洪水,就带你去看桃花。”蚩尤说着话,向水面升去。
阿珩双手放在腹部,往蚩尤怀里缩了缩,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用尽了,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疲惫,而此时是那么安心,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风浪,她都可以暂时躲在他怀里。
应龙奉黄帝之命,切断了泽州的水源获泽河。他以为这只是像以前一样的一个攻城之计。
当听到进攻的号角,他和轩辕休将兵集结到高地,准备向泽州发起进攻,夷彭却命他们按兵不动。
应龙虽然觉得事情怪异,仍安静地原地待命。
泽州城安静地伫立在干涸的获泽河河道旁,从远处看,能看到一闪一闪的光亮,那是铠甲在太阳映照下的反光,只有这时才会意识到那里戒备森严:
此时,泽州城的士兵都面色严肃,刚才吹响的号角意味着他们再不投降,轩辕族就要开始全力进攻。
风伯穿着一身简单的紧身骑装,外面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他从列队的士兵中走过,整个泽州城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他的脚步声。他走到城楼上,说道:“轩辕族的兵力是我们的五倍,你们若想离开,我很理解,可以现在就走。”
风伯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笑着说:“兄弟们,那就让我们死战到底为了蚩尤”
“为了蚩尤”
所有人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风伯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看向被阴影笼罩的角落: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站着一个驼背的男子,脸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发着森冷寒光,和佝偻的身子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让人一见就心生嫌恶害怕,不愿多看一眼。
这个驼背面具男子就是让风伯敬重的雨师,他们齐心合力击退了一次又一次轩辕的进攻,守护着神农。
风伯和雨师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对方决定死战的信念。
风伯微笑着趴到城头,望着轩辕族的士兵,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发动进攻,难道他们不明白士气只能一鼓作气吗随着时间的流逝,士气会慢慢消失。
风伯看着干涸的获泽河道,又仔细看看轩辕族的方阵,觉得他们不可能放水攻城。如果放水,获泽河水袭来时,首先要淹死的是轩辕族士兵。
几声脆响,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条红色的小鱼,好似云霞一般令天空变得缤纷,两边的士兵都好奇地抬头望去。
应龙身为水族,感觉敏锐,看向了天际,神色大变,对站在最高处的夷彭厉声嘶吼:“九殿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夷彭笑而不答。应龙难以置信地明白了,在夷彭心中,应龙和他的军队属于青阳,夷彭不但想要除去青阳,还要除去一切支持青阳的人。
风伯抬头看了眼在天空游弋的“鱼群”,隐隐听到了些什么,眯着眼睛,盯着天际,刹那之间,不敢相信的震惊,轩辕夷彭疯了吗冒天下之大不韪,令生灵涂炭,还连自己的军队也要殉葬
他不确信地看向雨师,雨师简单却肯定地说:“夷彭疯了”声音嘶哑,好似被烟火烧坏了嗓子。
雷声隆隆,响彻大地,滔天洪水,肆虐而来,只看到一条银白的线,看似在缓慢地前进,可整个天地都泛着噬人的水光。
走曾在哀嚎,飞禽在凄啼,洪水过处,一切生灵都在消失。
风伯叹息,三河之水齐聚,近乎天劫,非人力所能扭转,他并不畏惧死亡,可他想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得这么憋屈。
城楼上的士兵对风伯说:“您有御风之能,现在赶紧逃,洪水再快也追不上您。”
风伯看向雨师,笑着说:“你修的是水灵,洪水再大,若想自保都没问题。”
雨师凝视着洪水,淡淡说:“泽州城破,神农山不保。轩辕的军队要想接近神农山,只能从我尸体上踏过。”
风伯拍了拍雨师的肩膀,对劝他逃走的士兵们说:“从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蚩尤,我对争权夺利没兴趣,我只是喜欢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跟着他,就像是跟着世间最强劲的龙卷风,没有任何约束,想往哪里刮就往哪里刮。你们见过风逃走吗不管碰到什么,风只永远向前吹”
风伯大笑着,取下了披风,挑衅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滔天巨浪。雨师也拿出了自己的神器雨壶,脸上的面具发着冰冷的寒光。
他们身后,所有的士兵都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一群亡命之徒嘻嘻哈哈地询问着彼此水性如何,相约待会儿比比谁的弄潮本事最大。
即使要葬身漫天洪水,也仍要在浪尖上戏戏潮
轩辕族的士兵哭的哭、叫的叫,整个军阵都乱了。
应龙的亲随劝应龙离开,应龙是龙身,水再大,他也能从容离去,可应龙只对所有下属说:“你们赶紧逃吧,能逃几个是几个。”
亲随还想再劝,应龙挥挥手,走到最低处,把元神都提出,打算用全部灵力加生命去阻挡洪水。
他知道自己阻挡不住,但是,至少死而无愧。
夷彭和轩辕休带着自己的军队站在最高处,轩辕休心有不忍,实在看不下去,扭头看向了别处,夷彭却一直含笑欣赏着滔天洪水漫漫而来。
漫天洪水,滔滔袭来,却在应龙的灵力阻挡前,暂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