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生一向体弱,拿不定主意,买层公寓都被经纪欺侮,一向由我撑腰,日子久了,我活脱脱便是个凶婆子,他是老好人。
好了,现在他另外找到为他出头的人了,不需要我了。
我坐在床边,对着床头灯,作不了声,偌大一张床,怎么题呢
我根本没有独个儿睡过一张床,儿时与母亲挤着睡,子群出生便与子群睡,嫁到史家名正言顺与丈夫睡。开始时涓生有鼻鼾,我失眠,现在听不到他那种有节奏的呼噜呼噜,我反而睡不着。
天下的弃妇不止我一个人,她们都是孤枕独眠,还有似唐晶般的单身女子,她也不见得夜夜笙歌,到街上胡乱扯个男人回来伴眠,我绝望地想,我总得习惯下来。
我害怕,一只石英闹钟嗒嗒地响,我喉头干涸,无法成眠,家中一向没有安眠药,涓生从不赞成将药带回家来。
正在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问:“谁”
“妈妈,是我,我睡不着。”是安儿。
我说:“过来跟妈妈睡。”
“妈妈,”她钻进被窝,“妈妈,以后我们会怎么样”
我听见自己坚定地说:“不怎么样,照以前一样的生活。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安儿似乎放心了。
我伸手熄了灯。
一整夜没睡着。我也不相信涓生与那位辜玲玲女士可以睡得熟。
涓生是因为内疚。而辜女士大半是为惊喜交集,兴奋过度。
她等着要看我出丑:大跳大嚷,决不肯放手,开谈判,动用亲友作说客、儿女作武器,与她决一死战
我不打算满足她。
人要脸,树要皮。一个女人失去她的丈夫,已经是一最大的难堪与狼狈,我不能再出洋相。
这些年来,我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妻子,世上没有这样完整的人,但我敢说自己称职有余。哪个妻子不是吃吃喝喝地过日子谁跟过丈夫下乡耕田出过死力
我默默淌下眼泪,天亮了。
整夜我没有合过双眼。
安儿起床,还轻轻地,怕吵醒我。
我这个女儿早熟,已具少女韵味,也非常懂事,她完全知道父母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对我的怨怼,是因我懵然不觉丈夫已变了心。
可怜的孩子,在青春期遭遇了这样的事,以后她的心理多多少少会受到不良影响。
我照样起庆照顾平儿上学。平儿傻乎乎的,根本不知父亲已离开家里,而母亲的心正在滴血。
我对安儿说:“我送你上学。”
我想在车里与她详细谈谈。
安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