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嫁涓生时的慌忙、排场、纷乱、无聊、热闹,现在能宁静又温馨。
张允信的朋友小蔡说:每个人都应该结两次婚。一次在很年轻的时候,另一次在中年。少年时不结一次,中年那次就不会学乖,天下没有不努力而美满的婚姻,他说,所以要争取经验。
他当然是说笑,但夸张之余,也有真理。
涓生要送我结婚礼物,使我尴尬。
我不是一个新潮的人,这种大方我接受不了。
涓生忽然说:“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狄波拉嫁谢贤的时候,何某送过去一套万余元的银器,亲自往连卡佛挑了又挑。”理直气壮。
我既好气又好笑,这种影视界的小道消息,他无异是从辜玲玲那处得来,如今史涓生医生的视平线大开,谈吐再也不比从前。
“是吗那么你有没有打算到连卡佛去为我挑礼物”
他却说:“子君,你能够再结婚,我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是的。”我会心微笑,“免得赡养费越来越贵。”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悦,“何必开这种玩笑。”
“是,我运气特别好,照说我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嫁到这么一个人,也应满足。”
“听说他是个人才。”
“是。”
“比我如何”涓生忽然孩子气地问。
“比你好。”我不客气地答。
“你此刻自然这么说。”他大受刺激。
“我很公道。他的性格比你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你从来不知道。”
他沉默。
过一会儿他问:“你可爱他”
“爱有很多种,自然,自然我爱他。”
涓生长叹一声,“平儿要见你。还有,我把你的消息报告安儿了,她很替你高兴。”
“有劳阁下。”我说。
“你心情确是大好了。”
“不要这么说,人要知足,现在我什么都有,仿佛是可以振作起来,好好向前走。”
他无言,换了我是他,我也不会再说话,是他一拳打在我的脸上,使我眉青鼻肿,血污地倒在泥地中,但我站起来,挣扎着冲洗干净,换上了新衣,厚着面皮活下来,等到今天的机会。
我并没有向他耀武扬威今日的“成就”,报复最佳的报复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发出的冷淡,干嘛花力气去恨一个不相干的人,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奇怪的是史涓生见我不念旧恶,往往拉住我絮絮而谈,当我是老朋友。他真相信,我不记恨,一贯的迟钝
与平儿的一席话使我心酸。
“爸爸说你要结婚,妈妈。”
他明澈的眼睛凝视我,像是要看穿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