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答:“手纸。”
“大的小的”
“当然是小的。”后来,辛荑见厚朴就喊,“当然是小的”。厚朴学习 了很多北京民间缓解压力的方式,想也不想,对着辛荑回喊,“你大爷当然是小的。”
小卖部没人的时候,厚朴常常教那个女兵文化,“这不是陪陵榨菜,这是涪陵榨菜”,“这不是洗衣粉,这是奶粉”,“这不是秦国话梅,是泰国话梅”。会议室敞着门,听得真切,我发声地笑,我女友不发声地笑。我女友一背支部建设手册就是两个小时,然后起来伸展腰腿,眺望远方,然后再背两个小时。我们俩很少说话,她时不常带来小米薄脆、桔子罐头、花生米、鸡公山啤酒,摆在大方桌一角。除了啤酒,厚朴吃掉百分之八十,他比女生还能吃。吃完汗就出来,透过衬衫,直渗外衣,明确显示他奶头在什么位置。厚朴说,如果不出汗,他会成为一个大得多的胖子。
中午午睡的时候,值班的狂喊,秋水,有女生电话找你,我喊,你喊什么喊,我妈。接了电话,是我女友。
“不是天天都在会议室见吗,怎么想起来打电话”
“买了一个西瓜,我吃了一半,另一半想给你。带到会议室,又都喂厚朴吃了。”
“好啊。我也不喜欢看他吃完了露出奶头。”
“我怎么给你”
“我过去拿太显眼了吧你过来送太显眼了吧”
“十分钟之后,去大操场。操场北边,保卫祖国四个大字标语台,在保字下面见。”
走在去“保”字的路上,我在想,餐具都在食堂,中午上了锁,到什么地方去搞把勺子,西瓜来吃“保”字下面,我女友拿着个半透明的塑料饭盒,不是半拉儿西瓜,饭盒里有个塑料的叉子。
“而且西瓜是去了籽儿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我一边在床 上背单词,一边看着你女友剥籽儿的。一共三十七颗,二十二颗全黑的,或者叫成熟的吧。”小红有一次说。
“我还知道,你没和大伙一起回北京,她帮你定了第二天的八次列车。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记得我问过你是不是五号走,你说六号走我负责女生订票,你女友定了两张六号的车票。”小红有一次说。
六号的八次列车,挤死,到处是人,车厢间过道,座椅底下,头顶行李架上,厕所里,如果车厢外面有挂钩,一定也会是人,如果人能飘着,车厢上部空余的空间也会飘满人体 。我和我女友一起回北京,周围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到郑州之前还挺着站着,过了郑州,车厢里更挤了,我女友找了张报纸,叠了几折,铺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坐了上去。
天渐渐黑了,火车和铁轨碰撞,发出单调的声音。我慢慢失去意识,梦见高考揭榜后,张国栋考上了北京电影 学院,三十个高中男女生去他家大聚大吃。张国栋喝得脸红到肚脐,和嘴唇一个颜色,举起一碗汤,喂了裤裆。朱裳也去了,到处和人喝酒,基本没和我说话。她给别人说她要去上海,说没报北京的学校,她说,“听天由命。我,听天由命。”声音越来越大,我蓦然醒了,手在我蜷起来的腿底下,在我女友的手里面,头在我女友的肩膀上,她完全清醒着,两眼看车厢前方,表情刚毅。
“我累了。”我说。
“嗯。接着睡吧。”
“军训一年,你有什么收获”
“党 知识竞赛的时候,你说,我们发下来的军毯属于军用物资,用完上交 ,太遗憾了,多好的打麻将布啊。我帮你买了一条,我打进包皮裹,直接运到b大去了。九月开学的时候,你就能用上了。”
“真的”
“真的。”
“你头发已经很长了。”
“你喜欢长头发等一下,我把辫子散开,你枕着舒服些。”她的头发散开,垫在我的头和她肩膀之间,我心境澄明。
“说句话,你别生气。”
“不生气。不会生你的气。”
“我想抱你。”
“现在不成。人真讨厌。”
“你生气了”
“没有。我高兴。”
“男孩心思太苦。很多时候太累,表面强悍,实际上很弱。”
“我知道。我喜欢。接着睡吧。”她的手干燥而稳定。
车厢里没有人注意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在车厢里给自己找个空间放好。
“我知道你如何上了你女友的床 ,你自己爬上去的。一种可能,你对于你女友充满爱恋。另一种可能,你没有任何意志力,有个洞你就钻,有个菜你就捡,有个坡儿你就往下出溜。你或者什么都想要,或者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两种可能,对我来说,一个意义。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想几号走吗因为我有同样的想法,我想你晚一天走,和我一起走,然后车上我有机会告诉你,我喜欢你,请你上我的床 。”小红有一次说。
“你知道吗,老兵洗脚,一只一只地洗,洗左脚的时候,右脚穿着袜子,穿着鞋,系着鞋带。据说,这样,如果战斗打响,跑得快。”我当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