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道:“你错了,他如果真顾念夫妻一场,不会让我一个人回来。如果他真知道你要做什么,如果他是故意半路下车,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回来符远。”
易连慎笑道:“傻子,正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放你一个人回来。因为他晓得你独个儿回来,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而他呢,却要去说服一众叔伯将领,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况且牵涉到我们兄弟闹家务,有些人势必杀了他来向我邀功,毕竟他是我同胞兄弟,我不便杀他,所以替我下手,是再好不过的忠心之表。他独个冒这偌大的风险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拖上你万一他真的事成,可以发兵南下围困符远,我更不敢拿你怎么样,定然要留着你与他作谈判。一旦事败,他独个儿死于乱军之中,也尽够了。他这样替你打算,难道还不是喜欢你喜欢得昏了头”
秦桑摇了摇头,说道:“他如果真的喜欢我,定然会留我在他身边,宁可我陪着他一起死,而不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二哥,你猜错了,他如果要一件东西而到不了手,宁可毁之弃之。他放我独个儿回来,不过是烟幕弹而已。在你们男人眼里,从来只有天下,只有大事,我不过区区一介妇人,无足轻重,不会被人放在心上。就像二哥你,难道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这三千里江 山如画”
易连慎被她说得微微一怔,端起酒杯来慢慢饮了一杯酒。秦桑见细雨萧瑟,满池残荷,风过处遥送暗香,那桂花开得正好,碧叶盈盈,金蕊吐芬,雨幕轻绵如同薄纱,被风吹得缥缥缈缈,远处的亭台楼阁,全都掩映在这轻薄的雨雾之中。
这日之后,易连慎却像是对她另眼相看,每日总邀了她吃饭或者小坐,言谈之间并不再说说及易连恺,反倒谈些诗词歌赋。易继培号称是“儒将”,割据的豪强里头,他也算是中外公认的读书人。易连怡、易连慎自幼就是延请名师教导,虽然称不上学贯中西,但是于旧学颇有根底,易连慎偶尔雅兴大发,还会吟咏作对,填上一首七绝或者五律。秦桑虽然念的是西洋学校,可是幼时启蒙底子并不差,虽然不会做旧诗,但对旧诗的品评还是不差,易连慎的诗倒做得不坏,颇有点李义山的风骨。秦桑每日与他闲话,心里却暗暗着急,因为府中禁绝出入,外头的情形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甚至就连府内的消息,也是隔绝。但这样说说谈谈,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她趁机提一些要求,将女眷分散来软禁。因为现在的屋子太狭小,所有人挤在一起,吃不好睡不好。四姨太那日更落下了一个病根,一见到当兵的就吓得哆嗦抽白沫子,所以又延医问药。极为不便。这样的要求易连慎总是可以答应她,只是她好几次提出来,想要见一见二嫂,易连慎却总是不肯。
如果易继培还活着,也许还能巴望事情起最后的变数,可是中风这种病症异常凶险,不知道情形到底如何。她倒是很少想到易连恺,想到的时候也只是脑海中一闪,这么多年来她只见他吃喝玩乐,从来没见他做过正经事。这次逢遭大变,如果按易连恺所说,他竟是去策动六军打算围城如果易连慎只是信口开河,只不知道这些日子,易连恺到底到哪里去了。
她每次想到易连恺,就会下意识地不愿深想。那日易连慎说的一番话她并不相信。却到底在心里埋下了一点狐疑,就像一颗种子,蠢蠢欲动,随时可以破土而出。她心里知道易连慎并不愿意,那些话九成九会是假的,但易连慎将这一招使出来,自己眼睁睁还是会上当,因为她委实不喜欢易连恺。
家逢巨变她才被迫嫁了易连恺,无法抛下老父她才嫁了易连恺。婚后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而她是缺水的鱼,苦苦挣扎终究是枉然。尤其易连恺对她那样坏,喜怒无常,随时就会翻了脸。他太难讨好,或者她没存心讨好过他,但就算让她存心去讨好,她也觉得无从下手。易连恺就像是六月的天,一时雷霆万钧,一时云收雾霁。太难琢磨,而她又从心底并不乐意去琢磨他的喜好。
她甚至觉得,连易连慎都比易连恺好应付,虽然易连慎心狠手毒,不过外表却温 文尔雅,只要不彻底去惹到他,他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有时候一旦翻脸,仿佛寻常世家公子一般,若不是那日秦桑亲眼瞧着他下令杀人,真真几乎要被他糊弄过去。不过他每日陪着自己清淡,到底有何更深的用意,却也琢磨不透。但每日可以出来走走,并不被囚禁于斗室之中,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她现在仍和大少奶奶每日忧心忡忡,因为易连怡的现状她也不知道。但好在易连怡瘫卧在床 ,易连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估计亦只是软禁而已。这样一日日拖延,转眼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偌大的易宅便似波澜不惊的古井一般,连外面世界的一丝回响都听不见。秦桑虽然几乎每日都能见着易连慎,却打听不出任何消息来,更不知道外头时局变化如何,只是坐困愁城而已。
这天天刚蒙蒙亮,秦桑突然被一种巨大而沉闷的声音惊醒。大少奶奶看她倏地坐起,不由问:“怎么了”
大少奶奶听了听,说道:“像是在打雷”
秦桑突然拉住她的手,说道:“炮声,是炮声”
大少奶奶还是糊涂的,说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炮来了”
秦桑道:“是打仗了,所以有炮声,这么近肯定是就在城外,是打仗了。城外有炮声,我们被围住了。”
大少奶奶“哎呀”了一声,说:“那谁跟谁打起来了我们怎么被围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