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健迟见他这样子便知她脾气执拗,却是轻易不肯转圜的,于是微一沉吟,转身却走到窗边去,掀起一角窗帘纱,向外张望两眼,见院子里并无其他闲人,两三只麻雀落在冬青树后的草地上,踱着步子在那里啄食草籽,四下里十分安静,只有月洞门外持槍的卫兵,不是的晃一晃挎着的长槍。他重新走回她身边,低声道:“小桑,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没有法子,我也不会向你开口。你若愿意帮忙,我不胜感激,如果你并不愿意,我也并不勉强。”
秦桑见他这样说,心下觉得奇怪,但语气依然是冷冷的:“什么事”
“李重年前几天见过一位日本特使,他们密谈了半刻钟,谈话内容没有人知道。后来李重年有一封密电是发给易连恺的,密电没有经过第二个人之手,直接由机要秘书送给易连恺。我想办法看到了这封电报,我看到的是一组数字,没有译码因为译码本由易连恺亲自随身携带。我知道译码本就在易连恺随身的公文包皮里,那个皮包皮是意大利特制的,有个特别复杂的密码锁。”秦桑万万没有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怔地看着他,就如同不认识他一般。
潘健迟担心随时有人回来,语气更加匆忙:“小桑,我也不知道公文包皮的密码。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在易连恺开公文包皮的时候,查一查那份电报到底说的是什么”
秦桑好像过了几秒钟都没有说话,脸上的血色都消失殆尽,只是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现在符远局势复杂,李重年大部在纪安按兵不动,城内的易连恺肯定是一颗棋子,如果知道日本人和李重年要做什么,我们就可以想法子阻止他们。”
“我们”她嘴角微颤,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小桑,这件事情很危险,我私心里并不愿意你牵扯进来,如果不是情势急迫,我不会对你说这些,再晚也许己来不及了。我跟易连恺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有真正的信任我,很多很重要的东西我接触不到,但这次事情紧急”
“你疯了这事如果让人知道,你还能活么”她忽然渐渐明白过来似乎是不认识他一样怔怔地看着他,“你难道是为了这个才留在易连恺身边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小桑,”他用很轻的声音打断她,他甚至还笑了一笑,“我对你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比我的命更重要。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你,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去告诉易连恺好了。”
秦桑看着他,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惊惧、彷徨或者是说不出的一种恐慌,眼前的男人他早已并不认识。不过是短短数载,她和他曾今远隔重洋,如今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适才与易连恺争吵的时候她一腔激愤之意,可是现在却渐渐冷静下来。他到底在做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深层的恐惧,她是非常少觉得恐惧的潘健迟就站在她面前,或者说,郦望平就站在她面前,他这样坦然地将所有事情对她说出来,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曾有过的过去他甘冒这样的奇险,为什么却这样信任她他就不怕她真的将此事告诉易连恺
“你简直是疯了,如果易连恺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秦桑道:“我不会告诉易连恺,但我希望你不要做这种事,太危险了被任何人发现都是死路一条。你有没有看过他杀人他真的会杀人的,你有没有见过督军府里尸横遍野的样子还有二嫂二嫂不过是一介女流,对二哥做的事都并不知情,又妨碍到他什么他连手足之情都没有,你指望他怎样对你一旦被他发现你肯定不会有活路,这是太危险了,你不能这样。”
“我危不危险并不重要。”潘健迟不,郦望平只是望着她,平静得近乎从容的望着她,就像是从前,问她琐碎一件小事一般,他只问她:“小桑,你肯不肯帮我”
秦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噩梦。梦到潘健迟平静的对自己说出一番话,平静的他几乎不能相信。可是是真的,她心里非常清楚,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对她说出一串很长的数字,谁也不知道那数字代表什么。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现在他要知道,所以他来让她帮助他,帮他去找译码本,找出这串数字说的是什么。她记性很好,那串数字他只说了一遍她就背下来了,可是他一直觉得恍惚,这样的一切都恍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有点迷茫,仿佛从梦里并没有醒过来。可是她已经坐在汽车上,踏板上站满了护兵,潘健迟在另一部汽车上,卫队前呼后拥,一路护送她回城防司令部去。下车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潘健迟上前来替她开车门的时候,她终于对他说:“你去问问司令,他今天晚上是不是回来吃饭。”
潘健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并没有看他,她担心自己失态。她帮他亦不是因为旧情,而是她觉得这件事是对的,她应该去做。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难免有点心慌。换了衣服之后,朱妈端了杯茶给她,见她双颊晕红,不由得问,“小姐,你怎么啦脸上红红的莫不是在发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