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成都会合,刘峰见到她还出来一句笑话,说去那山高水险地方,俩人仨胳膊,打架吃亏小些。他们到达边境的时候,抚恤工作组还没撤,烈士陵园也还没完全竣工。刘峰买了几瓶当地出产的大曲,还买了萨其玛和花生,足足装满一辆独轮车,他们一人推一边车把,推到烈士陵园。到了烈士陵园门口下午五点,铁栅栏门已经上了锁。俩人扒在铁栅栏上往一块块整齐划一的石碑上看,刘峰说,小曼,咱俩命还算大,不然那些碑可能就是我们的。小曼说,你旁边那块,可能就是我的。
回到招待所,开饭时间过了,他们就在刘峰房间里喝酒,花生米当菜也当饭,聊到半夜。聊的都是童年故事,孩提时代在二十多年后聊,才不显得一味苦楚,倒也有让他们笑出声的事儿。两人喝了半茶缸白干,刘峰对小曼说,别喝了。小曼问为什么。刘峰说,喝酒误事儿。小曼笑着问:还有什么事儿可误刘峰说,明天要起早扫墓啊。这样,他站起来,小曼也跟着站起来。
“他才明白呢,装糊涂。”站在灵台前,小曼看着刘峰照片说。
刘峰明白什么我也知道。他明白小曼对他那杂七杂是有些爱的。在他即将被我们发配到伐木连的前夜,他就明白。但刘峰不能;一场战争抹杀了多少生命都没能抹除他心里的林丁丁,跟小曼如何,那是欺负小曼。刘峰一生不肯欺负任何人。
第二天小曼起床,刘峰不见了,院子里的独轮车也没了。等她追出招待所,刘峰已经从烈士陵园回来,给同连队的战友敬了烟和酒,不喝不抽的新兵蛋子,敬上了萨其玛和花生。一个连队百分之群会动弹的土豆,真正的新兵蛋子。他们是刘峰到贵州和川东接来的新兵,都不知道穿上军装跟上队伍就直接去打仗,父母和奶奶爷爷们跟着跑,叫他们小名,扔红薯干柿饼子,七嘴八舌喊话,让他们守纪律,别想家,好好听首长的话,部队的好伙食别白吃,吃了多长点儿个头儿。都没来得及吃好伙食,更没来得及长个头儿,就永远卧倒了。
回去的长途汽车上,刘峰说,还有冒充岁数来的呢。十五六岁,愣充十八,五号军装穿着都像面粉口袋,听首长话是真的,一句都不顶嘴就上了前线。十几岁也是一辈子过去,萨其玛都还没吃过呢。
刘峰还说,他负伤负得亏心,因为负伤,他反而活下来了,而他接兵带走的新兵蛋子,全都被他丢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