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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由于这种严肃的投票很少有怪胎啰嗦那么多,再加上那非常有辨识度的意大利文及泛着逗气的语气,让大家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是谁干的,为此,披萨将军遭到了长达十多天的惨无人道的嘲笑。

全民公投第十五天。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他星系总司令部也在紧张地计算票数和各种结果出现的可能性。

格拉芙却靠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那天的容光焕发,居然只是昙花一现的伪装。

他正盯着投票页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条光信息抵达了他的终端。

“先生,总统希望找您谈话。”

格拉芙眼珠微微动了一下,来不及点个头,他星系总统的光信息已经招呼都不打地冲进了他的终端。对方连发三条光信息,来得很疾,老态尽显的格拉芙仿佛有些不适,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第一条光信息:“现在怎么办我们陷入了一片被动。”

第二条:“如果疯狂的地球人真的投了反对票,你要炸飞地球吗你打算和地球同归于尽吗”

第三条:“大家对你的信任是盲目的,但是将军,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寿命快走到尽头,就把所有人带进你那不理智的自杀式胁迫中这是战争的艺术,政治的艺术,不是自杀式恐怖袭击”

光信息只能传达信息,传达不了疾言厉色的语气神态,再气急败坏的质问,也总是显得冰冷而程序化。

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有的时候闭上眼睛,格拉芙会觉得周遭其实根本没有人,只有一群摩肩接踵的机器。

“因为我们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啊,我贪婪的总统先生。”格拉芙漠然地想着。

他原本想对总统解释自己的战略计划,解释这为什么是他们最后的翻盘机会,解释这步暗棋是他什么时候埋下的

内涵丰富的光信息在处理器里堆积,三秒钟后,又被主人清空了。

最终,格拉芙什么都没说。

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某种程度上能被称为愚蠢的人,才会犯贪婪的错误,一个贪婪的蠢货能有什么高见吗

和他又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格拉芙在行将就木的年纪里,感觉到了四面楚歌般灭顶的压力和致命的孤独,然而他已经无力回头了。

他突然心有所觉,自己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全民公投第二十五天。

地球联军在等待中完成了最后一次技术升级,这群人淡定得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在地球即将被炸飞的时刻,居然还在按部就班地做着日常工作,几乎透出某种冷眼旁观的岿然不动来。

而他们不但有心情升级系统,会议室内,一众无所事事的将军们还有心情聚众打牌。

这一次不知是踩了怎么一番风水,参加聚赌的人员格外全,简直就是一场末日狂欢,平时被禁止的啤酒到处乱传,传到谁手里谁就喝一大口,把能违的纪律全部违了一遍,反正没人管组织者就是最高指挥官杨将军本人。

牌局实行淘汰制度,每局输了的自动在脑门上贴张纸条去墙角蹲着,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将能从杨宁这讨一个彩头。

打牌是军中惯有的消遣,高级指挥官中不乏个中高手,不过这天的牌技大比拼却狂暴冷门。

先是杨宁,他首战牌桌,把众人搞得如临大敌,以为杨将军的打牌技能会和他的军事战略水平一样运筹帷幄。

没想到此时居然是个石破天惊的臭牌篓子,第一轮就昏招频出,一局过后,潇洒地抛砖引玉,贴条走人。

杨宁脑门上贴着僵尸一样的纸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在傅落面前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

结果这一个僵尸笑仿佛把傅将军给吓着了,她平时打牌其实颇有一手,不说独领风骚,好歹也算是一方霸主,这天却跟被传染了似的,在第二局把上司的一手臭牌发扬光大,输了个底掉,也贴条走了。

众人群体拍桌子起哄,谁也没注意到,杨宁脸上笑容渐收,沉默地注视着她带着这个可笑的造型向他走过来。

片刻,他微微闭上眼,掩饰住极复杂的眼神。

第三轮,“赌神”叶文林弃牌认输,把披萨给兴奋得大呼小叫,范进中举一样:“我居然赢了叶,我居然赢了叶”

叶文林一手贴条,一手大大咧咧地薅了一把他短撅撅的头发,露齿一笑:“谁让前锋死得快呢”

董嘉陵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思。

然后第四轮,这位杀遍联军无敌手的后勤部长兼全军女神也跟着出局了,在披萨的目瞪口呆中,犯规地把纸条别在了领子上,仪态万方地退场。

第五轮,第六轮

剩下的人看着离开的人,在眼神中无声对话,渐渐地,大家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一开始欢快的气氛突然荡然无存,泡沫丰富的啤酒显露出苦涩的底味除了沉浸在赢牌快感的披萨将军。

披萨这一天觉得自己有如神助,居然前所未有地一路赢到了底。

他哼着欧洲乡村小调在会议室里上蹿下跳,大马猴似的扑到了杨宁面前,迫不及待地说:“我赢了,我要提要求”

杨宁不用他开口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从善如流地点了头,痛快地承诺:“行,食堂做披萨。”

披萨将军一听此言,得意得忘了形,顿时将杨将军引为毕生知己,扑上去给了杨宁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看起来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往厨房跑了。

杨宁却叫住了他:“还有个彩头。”

披萨回过头来,一头天真的问号。

“我觉得太阳系外围的星际海盗团就像一群等着吃腐肉的秃鹰,十分讨厌,而且他们蠢蠢欲动,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隐形威胁,为防腹背受敌,我需要有人专门跑一趟,去收拾他们。”

提起打仗,披萨将军十分敬业,绝无二话,接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立正敬礼:“是”

杨宁点点头:“那么公投结束的最后一天,你就出发吧。”

披萨再次敬礼:“是”

他说完,欢天喜地地往会议室外跑去。

十步之后,披萨将军到了会议室门口,他突然渐渐回过味来,犹疑不定地停住了脚步,转身望向他的同僚们。

每个人都贴着可笑的纸条,可会议室里的气氛莫名地一点也不好笑。

披萨将军脸上孩子一样明亮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站在门口,先是沉思不解,而后白了脸色,难以置信地望向所有人,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一口母语:“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回答。

“你们都明白的是吗你们全都心照不宣我就说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叶从来不输牌的你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不公平”

叶文林扯下脸上的纸条,走到会议室门口,他喉头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都变成了无言。

他抬手轻拍披萨的肩膀,低声喟叹:“傻兄弟。”

叶文林先一步离开了,将军们也跟着他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他们或拍拍披萨的肩膀,或亲昵地摸一把他的头,或随手整整他的领子。

终于,只剩下英俊的意大利籍指挥官一个人,红着眼圈在会议室门口呆立良久。

他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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