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刚跻身文学圈时,很难。
那是段虐心的时光,新人新书,举步维艰,没有出版社肯出版我的作品,披肝沥胆几十万字,眼瞅着就要砸在手里,烂在家中。
厚着脸皮打电话,求雪中炭,一本电话簿翻完,周遭的人再至交亲善的,也不支持我走这条索道。
他们大都觉得我不靠谱了30年,应该写不出什么名堂,大都嘴上勉励,心里敷衍。
许多人说:我有某某某朋友在做这一行,改天帮你问问,回头让他们和你联系
真有心送君一程,东西南北都顺路。
真有心帮你一把,立时三刻当下今天。
又何必回头改天。
人情世故的阻路栅栏无外乎这两个词:回头、改天。
一回头就是杳无音信,一改天就没了下文。
也罢,朋友之道,两不相欠为上,别人并无义务一定要帮我。
再者大家也许是好心吧,也许真心觉得我吃不了这碗饭,怕我浪费生命、糟蹋时间。
后来终究是出版了。
有个颇有名气的编辑莫名其妙地直接找到我,简单的几个回合,签了书约。
书出人意料地卖得好,预售期即横扫了各大书店排行榜,被人唤作“黑马”。欣喜之余亦有小忧伤,故而,新书庆功发布会时,我没有给那些打电话求助过的朋友发请柬。
并非我气量小,只是怕这个场合,大家彼此相见会小尴尬。
大家是朋友,大家还要继续做朋友,我不怪你敷衍我不帮我,我也不想披红挂彩骑马游街扬眉吐气证明给你看。
发布会当天,打电话求助过的朋友,只来了一个。
希有来了,不请自来。
他站在签到处的门口冲我笑着:你这个家伙,怎么电话都不打一个,幸亏我消息灵通。
旁边有人认出了他,擎着本子找他签名,他飞速地签完,拽起我的胳膊往里屋包间里躲。
我说:既然来了,还躲什么躲。
他摇头,道:今天你才是主角
他说:我不是来站台捧场的,一会儿就不上台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贺一贺你而已。
头顶的风扇呼呼转,他起身抱拳,肃颜正色道:书写得不错,继续加油啊兄弟。
开场了,我被人匆匆忙忙地拉走,寒暄的客气话半句也没来得及说。
发布会很顺利,人群散去后,我溜达着去包间找希有,委屈他了,天这么热,一两个小时他独自闷坐。大家都在台前忙碌,没安排人专门招呼他,估计连口冰可乐也没得喝。
包间门前止步,听到里面提到了我的名字。
希有在和我的编辑聊天。
隔着门缝,编辑的声音传出来:希有哥,幸亏当时有你的推荐,不然当真流失了一个好作者。
希有说:哪里哪里,就算少我一份推荐,也会有别人来推荐的
他说:这个家伙有傲气有戾气有江湖气,也有才气,你们好好合作,多着眼他的才气,多担待他的脾气
庆功宴去了很多人,希有没去。
编辑说,他先走了,有急事,让转达歉意。
后来得知,他匆匆飞回远方的一座城市忙工作。
他是飞了2000公里专程赶来的,下了飞机直接赶来会场,小房间里枯坐几个小时,再匆匆返程,饿着肚子坐飞机。
此番折腾,只为来对我说一句:继续加油啊兄弟。
一条短信就可以盛下的一句话,他非要往返4000公里来亲口对我说。
我一直没有谢希有,不知如何开口。
有时候和你越熟悉的人,你越难开口,对你越好的人,你越不知如何去道谢。我知道就算我永远不去道谢,他也不会怪我,他是个包容的人,几乎包容一切。
出手相助的事他并未和我提及,他一直以为我不知情。
就连4000公里的奔波贺喜,他也从没提起过,仿佛是打了一辆起步价之内的出租车就来了,而不是打的飞的。
希有不是市恩贾义之人。
知世故而不世故,他有他的真性情。
后来和相熟的朋友们聊起,发觉类似这样的事情,希有做过许多。
他帮过我们许多人,却从未麻烦过我们任何人
希有希有,你是朋友,是兄长,你待我好,我知道。
咱们是江湖兄弟。
你若有事,我定当两肋插刀。
四
没等到为你两肋插刀,
我却先拿刀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