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性感的女人,也是个注定要在路上走到死的人。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生动的野性。
她一直在恣意生长。
有一天,她坐在大冰小屋的角落里喝酒。别人都捏着小支的风花雪月,她攥着一大瓶青岛啤酒,光着脚,抱着腿坐在卡垫上。她不怎么和人聊天,只是专心喝酒,喝酒也不出声音,悄没声儿的就是一瓶,悄没声儿的又是一瓶她像古龙描写的那些女人一样,酒越喝眼睛越亮。
我给别人介绍她:“这是我的老朋友白玛央宗,拉漂。”
她侧着脑袋,笑笑地问:“垃圾一样飘荡的人吗”
我哈哈笑着对她唱:“麦克,你曾经远远飘荡的生活像一只塑料袋在飞翔”
她给我看她在戈壁滩上拍的裸照。红唇微启,黑发凌乱,鸽子一样风中微微颤抖的乳房,棱角分明的肩胛,肋骨根根可见,下巴微微扬起,睫毛盖着眼帘,有着藏人一样的平静面容她身上有朵怒放的绿色植物文身,整个人有种诡异而性感的哥特美。
我说:“照片比本人漂亮多了,像个快出嫁的安多少女。”
她微醺,头埋在膝盖里摇晃着唱歌:“麦克你再度回到这城市,可曾遇见旧日姑娘,头上插着野花,身上穿着嫁妆。”
这是个性感的女人,也是个注定要在路上走到死的人。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行者或背包客,或游民“拉漂”,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生动的野性。和那些二十七直在恣意生长。
她曾一度名列孤独星球的作者之列,孤独星球在作者简介里如此描述她:“多年的藏区生活,让她看起来跟藏族人的样子有些接近,从早期无目的地漫游到现在开始审视西藏与自己的内心世界。奇妙的是,她的漫游似乎总是和突如其来的动荡若即若离,她渐渐发现,自己喜欢的旅行目的地并不是安静祥和的,相反,更喜欢拥挤、热烈和混乱,也因此对动荡的生活和视角情有独钟,同时内心也矛盾地渴望安定。她现在从事人文地理类杂志的自由撰稿人和自由摄影师工作,偏爱新闻纪实摄影胜过文字,觉得影像比文字更容易直抵内心。”
我问她:“为什么没用裸照当作者形象照身上那朵绿色的花儿开得多漂亮哦。”
她说:“花儿那是朵绿绒蒿,又叫雪参,专治各种气虚、水肿、哮喘,心律不齐。”
轮回流浪者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刚刚再次走完川藏北线,为新一版的孤独星球撰写攻略。
六条进藏线路中,川藏北线通常是“第n 次到藏区”的旅行者才会考虑穿越的区域。但这一区域无论是风光的变幻莫测,还是宗教与历史建筑的密集度都远胜于热门而常规的川藏南线。甘孜九月金黄的青稞田,党岭十月底的黄叶满山,丹巴的苯波重镇,亚青和色达的庄严丛林无不让人处处惊心,时时动容。
川藏北线康巴藏区让我魂牵梦萦,我一直坚信自己无数劫的轮回中定有一世曾于此生老病死,或是一只牙齿焦黄的獒,或是一只牙齿雪白的豹子。白玛央宗说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她坚信自己来生就是一个挽着血红英雄结的康巴汉子。我说,等到你来生的时候,康巴人或已不再流行这种民俗了吧。
她说:“或许我们的来生并不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规律矢量前进,我下辈子或许忽然就投生到了格萨尔王时代,或者现在格萨尔王说唱艺人口中吟诵的几千年前的某个岭国大将名讳,就是我下辈子即将成就的来生肉身”
我喜欢她这种歪理邪说,她浸淫藏地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明白六道轮回说的涵指。可我喜欢她用她的想象力给我画的这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