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重臣道:“别站在道德高处指责我,刚才你大吼一声陪我凌迟是何等气概,现在说到这些,为何又如此气馁?”
他微微摇头:“终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看向谢无嗔:“军堂大人,你说的那些罪我都认了,我确实与晁擎天有所勾结,不只是晁擎天,我与蜀中山匪多有来往。”
“张迁确实是我安排给顾山章的人,杀晁擎天之后,顾山章在救灾途中发生意外,也是我让张迁动的手脚。”
谢无嗔脸色深沉。
叶无坷静静看着。
苏重臣道:“既然已经说到这些,那也就无需这位义气为重的南宫老七替我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他缓了一口气,神态越发从容。
“二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参加江湖大会,一同闯进了新秀榜前四十,那时候我们之间并无交情,甚至还都在想怎么将对方挤出去。”
“我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集,他们表面上称兄道弟各怀鬼胎,我们同乡三人从不与他们来往。”
“蜀军中有个管伙食的小吏听我们聊天就来相认,他也是同乡,已离家多年,凑上来向我们打听家乡的事。”
“后来,萧锦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密谋毒死我们同乡三人,恰巧被他听到了,于是提醒我们早早提防。”
“当时的武林大会,原本是要评选出两榜前十,我们这些都在新秀榜前四十的,谁也不愿放弃这也许是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改命机会。”
“后来我们进入新秀前二十,杨竞忽然下令说新秀榜保留二十人,萧锦他们这才放弃了毒死其他人的念头。”
“再后来,又是那个管火头的小吏突然找到我,告诉我说,蜀军将领正在商量怎么把你们这二十人全都除掉。”
“当时我虽然听了却不愿相信,毕竟那是楚皇杨竞亲自举办的武林大会,难道那些蜀军将领,连楚皇的话都敢不听?”
他说到这看向叶无坷:“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所处之时代,令人羡慕。”
叶无坷点了点头:“是。”
苏重臣继续说道:“当天夜里,就有六人被楚军围攻杀害,他们说,是那六个人试图偷盗军械被发现了,夜深天黑没看出来是谁。”
“守卫乱箭把人射死了才知道是他们,不然的话,最多也就是教训他们一顿,怎么会杀了人呢。”
“可是那天夜里,我们都被要求前往军械库领取将军甲......是那管火头的小吏拼死拦着,我们这才得以幸免。”
“也是我一时糊涂,想着其他人虽然不值得我救,但晁擎天为人坦荡直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了。”
“我告知晁擎天,他是真仗义之人,立刻就去找了你们......”
他看向南宫七月道:“所以归根结底,救你们命的不是我而是晁擎天,自始至终,我也只告诉他一人而已。”
“二十几年来,晁大哥始终想报救命之恩,这一点我必须承认,他认定了要报恩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他闭上眼睛,像是说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场面安静的连呼吸声都都显得有些大,围观的百姓们没有一个说话的。
“我们逃出来了,我让那火头小吏自己走,跟着我们,一是因为目标大他又不善武功,难免会被甩下送了性命,二是因为他跑的太慢我怕被他拖累。”
“后来我做官又找到他,让他替我与晁擎天联络......他就是张迁。”
说到这,苏重臣转身看向谢无嗔:“军堂大人,你问我张迁一家被杀是否与我有关?这些年来,我曾想过杀很多人,连晁擎天我都想杀,唯独没有想过杀张迁。”
“因为张迁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些年一路升迁,张迁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他也算享福了。”
说到这,他再次看向南宫七月。
“你这个标榜自己仗义的人,顾山章也是当初一起逃出去的十二个人之一,如果让你再和他面对面相认,你还能认出来吗?”
南宫七月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是不敢回答。
“不过我还是敬重你的。”
苏重臣道:“当年萧锦要毒死我们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劝阻,不然的话,萧锦可能早就已经下手了。”
“晁擎天死后,蜀中与他暗中有来往且没有暴露出来的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不畏生死的想为他报仇。”
“晁擎天,我敬重他,杀了他,我确实该死,你,我敬重,你敢在这种场合站出来说与我一同领了凌迟也要逼我认罪,说明你是真丈夫。”
“我刚才虽然将你贬的一文不值,可事实上你比我强的太多,换过来,我远不如你。”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二十几年,如云而过,我出身农户,向往江湖,少年时最大心愿,也不过行侠仗义。”
“二十年间,一路升迁,虽农户之子,红袍加身,此时回望来路才知,原来最难的就是行侠仗义。”
“我利用了晁擎天,但我为蜀中除掉匪寇累以数万,只此一事,蜀中百姓就该为我树碑立传。”
“我知恩图报,张迁曾救我一命,我还他二十年荣华富贵,直至他死,我也从未有过害他之心。”
“我这大半生,功过难以评述......”
苏重臣仰起头看向天穹。
“后人评说吧,但今日之西蜀,没人可以宣判我怎么死。”
他闭上眼睛,心口突然炸开一团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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