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茹面容是在场中最显稚嫩的,眉眼还没全然长开,可说话时却比棠宁还要冷硬现实。“阿姊所说已经是格外优待了,照我所想两倍还钱都是少的,济孤院给了他们庇护之所,让他们能够安稳长大,给予他们谋生之能,他们成年之后理所应当回馈济孤院。”她看向棠宁:“阿姊,我觉得济孤院那些孩子待到学成谋生之后,除却筹借的银钱双倍归还之外,每年还需要按照他们所赚取的银钱一定比例的资助济孤院,一两最低,百两最高,十年为限,当作他们年少时提前支取的学费。”“这样济孤院才能持续进项,再择一人管理钱财逐渐拥有自己的产业,就算将来朝堂不愿意继续筹办,也没有其他好心人资助,济孤院依旧能够长长久久的维系下去。”蕊姨有些震惊地看向薛茹,就连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王玉珍也是忍不住看了过去。薛茹平日里性子软绵,心肠柔善,待人处事从不争强,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个极为温软的小姑娘,却不想做起事来这般冷硬,在她口中济孤院已经不算是善堂,而是变成了一桩持续维存的“生意”。济孤院提前资助那些孩子,待他们成年之后收取回报,虽然这样的确能够让济孤院长长久久的维系下去,对于济孤院也是好事,可是这般现实的话宣之于口后,原本的善事却是变了味道。棠宁对于薛茹的话虽然有些惊讶,可细想之下却又没觉得太多意外。阿茹本就是这般性子,虽然善良,却不一味愚善,而且她懂得自保,就如上一世她看不过府中人苛待于她,屡屡暗中帮她,可她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知道她一旦被人发现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她从不在人前露出分毫。她会给她送积攒下来的口粮,会忍饥挨饿劝她活下去,会几经辗转告诉花芜后院的狗洞,将她攒下的银子给她们,可从头到尾都没告诉过任何人。薛茹见她说完之后,殿中人都不出声,棠宁更是看着她。她有些迟疑:“阿姊是觉得不好?”棠宁轻笑:“没有,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济孤院虽是善堂,但保那些孩子衣食不缺已是足够,至于其他教他们进学,授他们本事,的确应该让他们付出些什么,否则白得来的东西未必会那么珍惜,也并非人人都懂感恩知足。”她说完停了片刻,想了想才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好生想想,再寻些人商议一下,尽快给济孤院重新定下更合理的规则。”棠宁说完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蕊姨:“蕊姨你也不用担心,济孤院最基本的宗旨还是善堂,阿茹说的有些道理,但也不能照她所说一刀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般本事快速赚取钱财。”“将来就算真的要与那些孩子收取一定钱财回报,也会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让所有人都能够承担得了,等具体落实之前,我也会先与你商议,等你同意之后再在济孤院里施行。”蕊姨闻言神色一松:“那就好。”几人说了一会儿济孤院的事情,见蕊姨一直神态拘谨,棠宁也知道她是不习惯宫中气氛。她目光扫过一旁格外沉默的王玉珍,笑着说道:“今日阿月和玉嫦也都进宫了,还带着几样稀罕玩意,花芜,你先领着蕊姨去寻她们。”蕊姨本就觉得拘束,而她和这王小娘子虽然见过两次却并不熟悉,这个王小娘子虽然性子温和,但远不如钱绮月和周玉嫦那般随和好相处,哪怕亲近时也透着几分距离感。蕊姨原本的过往就注定她不太愿意与京中贵女相处,所以她也连忙起身。“民妇先行告退。”花芜领着人离开之后,殿中就安静下来。王玉珍没想到钱绮月她们也在宫里,这才明白自己或许打搅了棠宁,她连忙起身朝下一跪:“玉珍贸然进宫,打搅了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棠宁连忙道:“快起来。”她让人起身后才说道:“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无要紧事情断然不会这般进宫。”从年前封后开始,往日那些沾亲带故偶有交际的命妇贵女就有不少人时不时的递帖子进宫想要求见的,论理她与王玉珍也算相熟,但她一次都没来过,就算年后朝拜时她也是规规矩矩的。棠宁又看向一旁:“而且我了解阿茹,若不是你有什么要紧事情,她也不会直接带你来永昭宫。”王玉珍闻言低声道:“是惠王。”棠宁诧异。薛茹在旁说道:“我刚才带蕊姨进宫的时候,在丰林街那边遇见了王姊姊,瞧着她神色焦急的样子就停车问了她一嘴,她说是有急事要进宫求见阿姊,说是跟惠王还有她父亲有关。”“王姊姊言语间提及了英王,我想着这几日朝中的事,就擅自做主带王姊姊进宫来了。”惠王和王怀鲁没什么要紧的,但是英王不一样。阿姊前几日命人杖责英王,将人扔去了太庙之中,听说英王伤重没熬过去昨天晌午时没了,那太庙之中英王府的其他家眷哭号怒骂声音震天,朝中那些人也暗中议论阿姊心狠。薛茹担心惠王他们有别的打算,王玉珍又不肯跟她直言,所以便直接带着王玉珍进宫来了。棠宁挑眉,她是知道英王之死让得朝里一些人坐不住,却没想到还牵扯到了王怀鲁,她看向王玉珍:“惠王去找王大人了?”王玉珍点点头,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薛茹。棠宁说道:“无妨,阿茹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王玉珍这才开口:“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我父亲为何接触世家之人?”棠宁:“记得。”当初世家抱团,梁广义固执至极,那些世家朝臣更是想尽办法打压清流一派,对萧厌更是咄咄相逼。萧厌原就有意在冯秋荔之外再送一人去世家那边,好能配合冯秋荔尽快瓦解世家联手,恰好那时候王玉珍因得罪纪王府郡主跟她多了几分“联系”,王怀鲁又因为些原因得了梁广义的眼,与世家朝臣开始亲近,萧厌便索性用了他。后来萧厌夺权,世家被打压,冯秋荔几乎成了梁广义之下世家第二人,王怀鲁便一直如故。萧厌既没用他,也没让他做多余的事情,只让他一切如常。王玉珍抿了抿唇:“我发现父亲他或许已经违背了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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