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顾问?”
对方神色暗了暗,随后说:“是我们这里负责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人员,叫林辰。”
裴之想起近日永川新闻中的内容,问:“最后被救护车送走的是他吗,还好吗?”
“还活着。”娄底很显然不愿透露更多,紧接着问道,“林朝夕……是你的女朋友?”
“是。”
“为什么突然要找她?”
裴之拿出手机,点开和林朝夕的聊天记录,如实以告。
“你是说你靠她这句留言,还有我们警方追捕逃犯的新闻,推测出她被请来我们这里做数学模型?”
“是。”
“但既然你知道她在我们这里应该放心,干嘛还多此一举,深入研究案情、揣测警方行动?”
房间里灯光明亮,裴之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回答:“可能是我太闲了。”
“我不是在说你做的不对。”
裴之说:“这是实话,事实上,按原计划我的电脑里还有几十分文献没有阅读,但当联系不上她的时候,这些对我来说都没太大意义了。”
“所以担心你女朋友出事,剩下你一个人,又要孤孤单单搞数学,才特别紧张这件事。因为做不了别的,才想加入进来?”
“不是。”
“不是?”
“你看,事情是这样的,我关注这件事是她突然失联让我百无聊赖。但我选择打开地图思考这件事,是因为我和她一样擅长这个,所以希望能帮上忙。”
“这是我该做的事。”
——
跨国航班消耗精力,整个调查过程时间也不算短,到最后,裴之也感到一丝疲惫。
娄底最后放下笔,站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走了。
裴之抬头看了看时钟,正好第十二小时。
房间门打开,林朝夕站在那里。
他的女朋友眼睛又红又肿,很明显哭过。
走廊地砖反射着明亮灯光,四周空寂,但那瞬间,好像天气突然清朗,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裴之伸开手臂,林朝夕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裴哥……”女孩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雾气。
“恩?”
“裴哥。”
“恩。”
——
从地下停车场上车,裴之跟着林朝夕一起,被送到一处商圈旁的公园。
娄底亲自开车,行驶路线有意规避过摄像头,并在城市内绕了数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停下。
虽然警方行事显得过分谨慎,但确实在履行保证林朝夕安全的承诺。
裴之和她下车,站在路上,和娄底道别。
司机抬了抬鸭舌帽,忽然开口:“那像你们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影响你们搞研究?”
“不会啊。”林朝夕笑了,“它让我们更加完整。”
——
不知是否处于补偿性质考虑,娄底停车的公园显然也经过深思熟虑。
对面是影城,路边有一排招手即停的出租,他们可以坐夜班公交回家,也可以也可以沿小路向公园里走,面朝湖面,聊会儿天。
一路上,林朝夕都紧握着他的手,但坐在suv后座上,她一直没有说话。
等车门关上,suv启动,裴之亲眼看着她的眼泪又滴下来。
路灯下,蓄积泪水的眼眶濡湿晶莹。
“怎么了?”裴之给她擦了擦眼泪,“以前也没这么爱哭。”
“我今天……你怎么来了……我听他们说了,怪我突然给你发那条微信,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乱……”她哽咽了。
裴之和她往公园里走,打断她那些抱歉的话:“饿了吗?”
树影婆娑,随风轻摇。
“啊,我忘了你还没吃饭!”林朝夕还是抽噎,边掉眼泪,边从口袋里掏出三包饼干、两根士力架还有一个苹果,想要塞给他,“从警局休息室偷偷拿的。”
裴之看着自己刚掏出的两个小面包和从飞机上拿的巧克力,只能问:“你吃了吗?”
女生很自然地把零食放在他手里,然后拿过他掏出来的小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没有。”
裴之和她在湖边坐下,午夜时隐约能看到点点星光。
湖风爽飒,他们交换零食,悉索的拆包装声在湖畔响起。
“你在飞机上没吃,特地给我带的吗?”她问。
“空乘给的。”
“哦,小姐姐好看吗?”
“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你也没有拍给我看。”
“我会不好意思。”
他们聊了两句,然后林朝夕又安静下来。
她已经不哭了,眼睛还是红肿,凝望湖面,像陷入漫长回忆。
裴之等了她一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你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不要问为什么、怎么回事,听就可以了。”
他闭上嘴,示意会守口如瓶。
他听她讲了一个故事。
听她说曾经有段日子特别辛苦无望,又遇上无法解决的难题,在网吧里遇到过一个小朋友,叫王朝。
她以为只是偶遇,却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对方。
王朝已经长大少年。
虽然还是话痨,但能很轻易把她们设计的数学模型变成真实的程序,那个程序她曾写了很久很久。
他还听到了雨后的馄饨店,给她点了碗馄饨的大学生哥哥。多年后,她才知道对方叫林辰。也在这一天,她看着对方和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对峙,最终被抬出了那栋大楼。
她说,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但好人不一定会遇上好事。
果然,世界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能宽解,但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故事中很多信息都被抹去,因此更像个不甚清晰的梦。
裴之望着她,总觉得时光好像回到了一年多前。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些公式、符号、数字,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只有女生在夜风中的笑脸。
建模大赛间隙,他记得他们一起吃了碗泡面,聊了很多和建模无关的话题。她一直在说话,害怕冷场,唯恐尴尬,担心他不喜欢……
她虽然显得小心,但又带着真实的欣喜,他们聊了操场上的运动会,也聊了时空和宇宙。
“我曾经觉得,我做的那个程序,那么多努力,只是再圆我自己的梦而已。没想到,那么多年后,它还会变得真实而有用。”
“所以时空的模型究竟是怎样的?是不是有某种可能,无数时间和无数空间,在某一节点上,完全汇聚成一。”
天幕上隐约有点点星光。
“你可以想一想。”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