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揆的内心维持着五雷轰顶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邵震虞从宁寿宫回来。
期间他的表情倒是看着和内心截然相反的平静,与其说是维持平静,不如说是木然。
是那种极度震惊之后表情彻底崩坏的木然。
而英国公在宁寿宫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两仪殿。
皇帝听到通传,将批阅奏折的朱笔撂下,转了转手腕,又往邵揆那边看了一眼,见他还是木愣愣的站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便叫人传了邵震虞进殿。
邵震虞进来时头是低着的,没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一进殿甚至连御案都没靠近,远远的就跪地伏首,久久没有动弹。
这次皇帝没有起身,他甚至没有问宁寿宫的谈话结果怎么样,只是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说道:“邵卿今日进宫辛苦了,便先回府歇息吧。”
邵震虞顿了顿,用力磕了头:“臣……谢主隆恩。”
邵揆恍惚中回过神来,也跟着父亲叩首告退。
皇帝微微点头,准了这父子二人所请。
两人一路从两仪殿直到宫门口都是一言不发,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邵震虞弃了官轿,跟儿子一起坐上了马车,才重重的的叹了一口气。
邵揆看了眼父亲。
邵震虞的眼中阴晴不定:“你知道在宁寿宫里,太后和陈王妃说了什么么?”
邵揆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出口却是只是无声的气息。
邵震虞心里也一团乱麻,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的反常,只是自顾自的喃喃道:“她们说要阿循进宫……”
他微微半合双眼,让人看不出心情究竟是好是坏:“为的不是三皇子更不是大皇子,而是……”
“……陛下。”邵揆突然接道。
邵震虞一愣,接着皱眉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邵揆此时才完全回过神来,看着父亲苦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复杂的意味。
——他妹妹日日压在枕下,轻易不示人的玉佩现在就挂在天子的腰带上,他能猜不出来吗?!
等回了英国公府,邵震虞二人直奔正院,果不其然见到邵循和郑氏母子都在。
邵震虞一进门,无视了郑氏上前的嘘寒问暖,视线环顾了一周,直接道:“阿琼阿缨先出去。”
邵缨还没来得及跟父亲说一句话呢,他愣了一下,看向了同胞姐姐。
邵琼刚被郑氏当着邵循的面训斥过,现在正赌气呢,闻言冷哼了一声,嘟囔道:“出去就出去,谁稀罕。”
说完便硬拉着邵缨出了门。
邵震虞现在也没空理她,叫人关上门之后,看着表情似乎没什么异常的邵循,看门见山道:“太后请了陈王妃为你做媒,你知道这事么?”
郑氏正给邵震虞整理衣服的手顿住,听了这话眉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跳。
邵循抬着头,眼眸却垂下来,没看任何人:“……知道。”
邵震虞倒吸了一口气:“你……该早说才是。”
邵循道:“太后也是今天才提起的。”
“提起?”邵震虞道:“跟谁提起,只有你一个人么?”
邵循抿了抿嘴,声音很是平淡:“当着陛下和……诸位娘娘。”
邵震虞忍不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邵循能看出他的心绪激动,但那种激动是正面的兴奋还是负面的抗拒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邵循想,保不齐就是两者都有也说不准。
郑氏忍不住追上去:“老爷,这是……”
邵震虞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问,接着来到邵循面前,斟酌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阿循……这种事情,你该无论如何跟家里支会一声才是,我不相信你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他压低声音道:“陛下态度如何?”
邵循低着头:“陛下的心思,我不敢揣度。”
“你……唉!”邵震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你怎么都不知道,我如今没有任何准备……在太后面前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
他知道这个女儿稳重,但是不太会与人交往,也不怎么会主动讨人喜欢,如今看来,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争取一下,是不是太过内向了,这样的性子,若……真的能跟陛下说得上话么?
邵震虞脸上喜怒难辨,犹豫了许久,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邵循一言不发的蹲身行礼,转头出去了。
邵揆见状,也向邵震虞请辞,跟着邵循一起出了正院。
邵循走的很快,邵揆要跟上她竟然还费了些功夫:“阿循,你等一等。”
他拦在邵循面前,神情严肃又认真:“进宫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还有,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循仍旧不动声色的维持了之前那套说辞:“我不知道。”
邵揆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妹妹,似乎是许久不曾探究过她的想法了,以至于他竟觉得这原本该是世上最亲的亲人,他竟一点也不了解。
“你在跟哥哥撒谎么?”
邵循抬起眼皮,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看向邵揆。
“你珍藏了多年的玉佩,你亲手打的络子,现就带着陛下身上,你却说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