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事,泯然于众,让他好不开心。于是他找人抄书,每次县试之后,便送一套书给考中的学子。至今已送了五回。
这些注解之书,对那些家底丰厚的人,只是累赘。可对苏元青来说,十分宝贵。
苏元青领了书之后,一边翻阅,一边出门,喜笑颜开。
这一幕被角落里偷看的陈县令看到,使唤衙役道:“把那学生请过来。”
衙役听到是个请字,不敢张狂,一路小跑来到苏元青面前,恭敬行了一礼,语气温和,说道:“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苏元青以前当乞丐的时候,最怕官差。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进了这县衙,他的手就不停地抖,现在又被请过去,他心中恐慌,担心犯了什么事。惶惶不安地来到县令面前,他先把书放好,扑通跪下,拜道:“拜见大人。”
陈县令见他护着书,更高兴,说道:“快请起。”
语气这么好?苏元青心中一暖,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刚才苏元青去道谢,因名次低,陈县令只瞥了他两眼。现在,陈县令盯着他看,边看边点头,一副满意的表情。
陈县令说:“你是谁家的孩子?”
苏元青回道:“回大人,学生苏元青,因家道中落,家中没有别人。这段时间,学生一直跟着打渔的周先生学文识字,如今也住在那里。”
也不知怎的,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的紧张越来越小。
本以为会磕磕绊绊说完的话,竟顺畅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脸上泛起惊讶之色。
陈县令笑说:“原来如此。你虽家贫,却能学有所成,还如此年轻,想必下了一番苦功夫。这些书,是本官亲自注解,虽比不上大儒名篇,你若能学通,中举不在话下。回头你跟着衙役,再去师爷那申领笔墨纸砚一套,丝绸一匹。”
呀?还有东西可以领。
苏元青一寻思,便知道这是陈县令另赠。
他本就缺钱。许久没有进账,之前从人祖庙的那位小姐那得来的钱已花七七八八,遇到这样好事,他哪有推辞的道理。
他躬身谢道:“多谢大人。学生必定苦学,不让大人失望。”
陈县令又听到合心意的话语,说道:“四月府试,要去江宁城,一路上可不安宁。要是你想去试试,下个月我儿媳妇回江宁省亲,到时候你跟着一起走。”
苏元青一琢磨,他才考完县试,吊车尾考上,两个月后就让他考府试,他绝对不可能考中。要是真过去,那也是白白走一趟。可是若不去,那就得留在这里,住在老渔夫家里,一边耕田,一边读书,闲时练功。
这两条路,倒是让人难选。
他仔细琢磨一番,暗道,还是走吧,不然留在老师家里,总是想起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举动,让人忒不舒服。
去江宁城,可以避开这里的是非。
于是他说:“多谢大人照顾。”
陈县令说:“只是顺便。回头你把住址留给衙役,等出发时,本官差人通知你。你这些时日就在家好好读书,到了江宁,就算考不中,也要尽力。”
苏元青感觉到陈县令话语里的好意,应了一声“是”,跟着衙役领取物品,并留下住址。因为东西太多,衙役还找了块布,帮他包起来,颇为勤快。让他不禁怀疑,以前见到的衙役,跟眼前的衙役,究竟是不是一类人?
说不清楚了——
也许,衙役也是人。
就像乞丐,有好的,也有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