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止四季。
还有一季,叫做毕业季。
散伙饭永远是毕业季的主题,好像没吃这顿“散伙饭”,所谓的毕业,似乎就会缺少了点滋味。
这像是光束自点散射前的必须要有的一个聚合。聚合,抽离,四散,像极了世间千千万万场相逢又别离。
在1995年这个夏天的尾巴上,156班的学生凑在了一块儿。张云起一伙人在山公馆餐厅闲扯着淡的过程中,同学们陆陆续续来齐了,浩浩荡荡有三十九个。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好些都是从下面市县老家赶过来的,住在农村的同学,赶上来得换三四趟交通工具,花费大半天时间,足以证明王明榛最后带的这个班的集体凝聚力。
要知道,毕业往往就意味着大家变成了剥离母体的蒲公英,想聚在一起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们也再不可能像毕业照那么齐了。
张云起记得这个班刚开班那会儿,人数有60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离开,晏诗走了,杨伟走了,李雨菲走了,王小凯走了……有些人走的轰轰烈烈,有些人走的悄无声息。不过并不值得遗憾,相聚有时,后会无期,是人生常态。
人一到齐,服务员开始上酒菜。
张云起、初见和田壮壮、刘子诚、余青青和肖雪梅、于小蕊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坐一桌,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菜品很丰盛,酒也应有尽有。
念书那会儿大家还会克制,这时候喝起酒来肆无忌惮,雄性牲口们刚开始的时候互相对垒,喝着喝着,就把目光放在了班上的女生身上,酒和色总要配对。
初见是今晚雄性牲口们的主要目标。
这个女孩纤细、白皙、沉静,身上的那股气息,符合90年代所有青春期男生对女生一切幻想,开学那一天,女孩坐在位置上,穿着白棉布裙子,在阳光捧着一本《瓦尔登湖》的画面,已经成为了156班男生的集体记忆。
虽说名花有主,但并不妨碍他们这时候为了弥补点遗憾和留下一些美好回忆向初见敬酒,开口都是:“大嫂,我们的状元,敬你一杯!今天不喝,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初见是滴酒不沾的。
坐在旁边的张云起给她满了一杯果汁。
初见心里感动,总是要敬酒的同学少喝点酒,她喝满满一大杯果汁。
遇到个别起哄架秧子非得要初见喝酒的牲口,这时候老油条就出场了,老油条在酒场混迹大半辈子,从来都是全身而退,今晚却不想整虚的,不管是敬初见还是敬他,来一杯干一杯,来一瓶对着吹。
一顿散伙饭下来,吃的相当动情。
本来就是相处三年的老同学,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相当热烈,通过一些幼稚的游戏节目,大家就更加的亲热了,一边喝酒一边聊起高中时代的众生相,一个个可爱可笑可耻可怜的逸事,一幕幕场景就浮现出来。
高中三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对此有人高兴有人悲伤,乱七八糟的感情就像一个大杂烩。
在裕仙里夹杂着古代风韵与现代市井气息的山公馆里,头顶的餐厅灯红酒绿,窗外的夜幕下有人间烟火,推杯换盏下,156班,送走了高中三年的“最后一顿”饭。
临了要走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知道今晚聚会是张云起掏钱,不需要他们集资。这种餐馆就不是他们学生吃得起的。
虽然都清楚这个老同学的经济实力,放眼江川谁人不侧目?而且这几年里,这个老同学在班上桩桩件件的表现,没人挑的出半个差字,平日做人踏实,从不炫耀,但班里谁有事是真上。更不消说班集体的事,绝对的主心骨。
在便宜班长林雪晴的提议下,全班三十八号学生踉踉跄跄的全站起来,举杯非要敬张云起一杯。
张云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还是高一开学第一节课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过的那句话,以后大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句话是张云起在三年高中里第三次说。
第三次博得了大家的喝彩。
那时候大家都没当回事儿,这时候,只会觉得这个老同学做到了。
吃完饭,大伙儿浩浩荡荡开往裕仙里西区的好来乐歌厅。
一行三十来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穿行在人山人海的裕仙里,有人发着酒疯,有人哼着小曲,有人诉说着高中三年那些让人又想笑又想哭的记忆。
胡言乱语丑态百出的田壮壮,忽然当街吼出了他和张云起、王小凯与杨伟四人的宿舍舍歌:“让我们荡起双桨,谁来做我孩儿他娘……”
唱着唱着,他忽然对张云起喊道:“张老板,我想凯子和伟子了!”
张云起笑,揉了揉胖子的狗脑袋。
那时候已经是十点又三分,夜色深沉,星斗横在天空上,裕仙里夜市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满目望去,是海海漫漫的人影,充满人间烟火的味道,东区广场上的歌舞表演,已经步入了高潮,有如雷掌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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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起早就在好来乐歌厅订了一个大k包。90年代中期的卡拉ok,十分流行,但是消费不低,不少同学还是第一次来。
在大包厢里,大家的兴致更加高了,也很新奇,难得有机会唱歌,话筒基本上被女生们霸占了,歌声动听,但也有想让人流眼泪的时候。
在酒精刺激和离别的愁绪下,东倒西歪的男生们则是互相拍肩膀,交换座位,关系好的如果没能抢到话筒合唱一首,至少也得对干一瓶墨绿色的老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