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死了?”
贺七刚登上自己栖居的那艘画舫, 手下人便跟在身后,将这几日的消息悉数汇报。
听到烟罗的死讯,贺七却只微微挑起了眉梢,仿佛死的是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我不过出门几日, 怎么弄成这样?”
贺兰舒允诺的原料青州这边没有,都在相邻的州府, 贺七便亲去盘了盘货。一来二去, 便是快马加鞭,也花了三日工夫。
“是前两日夜里的事。”那手下恭恭敬敬道, “据府衙的探子说,烟罗姑娘与范昀公子, 还有另一位邱姓男子被锁在一间仓库,等到第二日范大人带人撞开了门, 烟罗姑娘已经身故。范昀公子与另一位,已经被范大人带回府衙收押了。”
这手下名叫乌头,并非贺七用惯了的人。只是前阵子贺七不知何故, 将身边人撤换了一遍,才调了他过来。乌头拿不太准贺七的脾性, 便简单地将案情叙述了一遍, 等他接着问话。
“收押?”贺七眉心皱了皱,像是有些不解,“该抓的不是锁他们的人?”
“是。”乌头点点头,“那门是从内上锁,故而凶手应是在那两人之间。不过, 据那二人的口供,是烟罗姑娘将他们劫至那仓库中的。”
贺七听了更是不解:“烟罗劫他们作甚?”
“烟罗姑娘雇了船等在河边,似是想跟范公子私奔,”乌头道,“她又怀疑范公子与姓邱的有染,所以劫了两人,想逼范昀公子杀了那姓邱的,然而……”
“有点意思。”贺七进了厅里坐下,若有所思道,“烟罗对范昀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又是个烈性的,保不齐是私奔不成,索性自尽,嫁祸给那二人。”
“可是……”乌头犹豫着回答道,“烟罗姑娘是被人一刀一刀割了首级,若是自尽……”
他察觉到贺七望向自己的凉凉一瞥,顿时不敢说下去了。
“你这新来的,若实在学不会把重点说在前面……”贺七眼帘半阖,轻描淡写道,“我船上倒还缺个哑奴。”
“七爷恕罪!”乌头浑身一凛,急忙单膝跪地,赶紧说些别的转移话题,“这件事还、还与那位姑娘有关。”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贺七呷了口茶,“别让我问。”
乌头连忙点点头,一迭声道:“就是您房里那画上的女子,属下找画师仿着画了几张,分发给城中各处的探子看过。听说,那日她也跟着范知府去了案发现场。她姓邱名瑟,名义上是那位邱公子的妹妹,实际上二人似是夫妻的关系。”
他边说边觑着贺七的脸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到了重点,心里惴惴不安。然而贺七听罢,只是低低地说了句:“秋色……是个好名字。”
进了朱门的人,都抛却了曾经的姓名。譬如他书房里画作的主人,只被称作“画师”,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他只记得,那人眉目之间总是一派温煦,面对着阴鸷不训的少年,也是笑眯眯的,与阴冷森然的朱门格格不入。
那人总是不顾他的冷脸,执意与他搭话,给他治伤。他原是不肯理,日子久了,便也会有意无意往那人房门口晃晃,只是习惯使然。
闲暇的时间,那人都用来作画,几乎都是山水风光,只有一次画了人。那画上的女子巧笑嫣然,活灵活现,向来横眉冷眼的少年头一次生出了些好奇,硬邦邦地问他这女子是谁。
那人温和地笑笑,没回答,只轻叹着说了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我初次见她时的景象。”
少年不屑地撇嘴。十三四岁的少女被这三四十岁的大叔惦记着,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后来有一日,那人突然把所有的画作都交给他道:“替我都烧了吧。你心肠硬些,我自己怕是舍不得。”
他确实心硬,看着那些精妙画作被付之一炬,心里毫无波动。只是不知为何,烧到那幅少女像时,顿了动作,就这样将那画留了下来。
乌头看着自家主人微带些怅然的神色,有些犹豫地接着道:“那邱小姐的夫君,就是姓邱的,生得一副好样貌,平日里都是戴帷帽的。有人看见他去醉红楼找过烟罗,邱小姐居然也跟着。他们原先住在泰安客栈,四日前却搬离了那里,不知移居何处。”
贺七被他惊了思绪,也不恼,只沉吟着说了声:“四日前……不就是那女子上船的日子。”